小小一盏灯,只能照亮方寸天地,余下无边的黑。
夜幕笼罩下,两个身影紧紧拥抱。
宁策的手,牢牢箍住姚云舒,恨不能将她融化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的心口,一扯一扯地疼。
不舍、担忧。
“督军感激你,避免了一场祸事,也不用他为难去杀恩师。”宁策说,“他给你的钱,是你应得的。”
又道,“余下两根大黄鱼,一根是我的积蓄,另一根是我妹给的。你都拿好了,外出财不露白。”
姚云舒听着他似叮嘱孩子般,一一交代着,眼泪就止不住。
除了母亲,这世上大概只有他,真心为她打算、替她筹划,甚至打算为她背责。
她也舍不得他。
哪怕父亲死了,宁家与姚家的关系也敏感,姚云舒通向宁策的路,早已被堵死。
“我会照顾自己。宁策,我从小就会照顾自己,这点你放十二个心。”她哭着说。
宁策:“督军的船会送你到下一个码头。到底都是华人,提防有人认识你,平时躲在船舱。”
“好。”
“到了异国他乡好好念书,将来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差事。要是有很好的人,就结婚生子。”他又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子颤了颤。
姚云舒用力闭了闭眼,泪水深深浅浅打湿了他衣衫。
她嘶哑着哭腔:“宁策,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希望你官途亨通、儿孙绕膝。”
他没有叫她等,她也没有让他等。
此生未必还能重逢。
姚云舒扬起脸,主动吻住了宁策的唇。
宁策一愣后,回吻了她。
苏城沸沸扬扬的纵火案,暂时落下了帷幕。
警备厅最终定案,是偏院老旧、电线遇火后也烧了起来,导致四个人被烧死。
姚劭也死了。
他一死,他那些残留的关系网一时全部绷断,盛长裕终于把这条线收了。
姚云舒这个不起眼的女人,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宁祯与家里说了这个秘密。
祖母说:“挺好一姑娘。也不知将来能否续前缘。”
宁祯:“她还活着,三哥也活着。往后的事难说。”
“老三这次没闯祸,知道用巧劲了。他长大了。”祖母欣慰说。
“督军也夸了他。督军还说,有机会就提拔他。”宁祯道。
宁家没有再提宁策的婚事。
他是否结婚,家里不掺和。不管是宁祯的父母还是祖母,都觉得宁策永远忘不了姚云舒。
除了姚云舒,宁策娶谁都不会幸福。
一段不幸的婚姻,受折磨的不仅仅是宁策,还有宁家一大群人。
盛长裕去喝酒,叫上程柏升、江南浦,居然也叫上了宁策。
宁策受宠若惊。
宁祯心头敞亮了很多。
过了几日,宁祯又回娘家,与宁策聊起了那天的聚餐。
“……我特意提到了江小姐。”宁策说。
宁祯:“才夸你,你又冒失!”
“我哪里冒失?这件事我在心里衡量了很久,当着江南浦的面问的。”宁策说。
宁祯:“督军没发脾气?”
“督军没有,程柏升的表情意味深长;而江南浦,他居然挺紧张的。就生怕我知道什么的样子。”宁策说。
宁祯:“你的判断呢?”
“督军和江澜的关系,不是咱们看到的那样。江南浦心虚得很。”宁策说。
宁祯:“为何心虚?”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瞎猜了。”宁策说。
兄妹俩把自己听说过的传闻,一一对照了一遍,还是对盛长裕和江澜的感情深浅无法断定。
宁祯预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要是江家不刁难她,她可以与之相安无事。
现在空谈计划,没什么意义。
宁祯转移话题,问起了姚云舒:“你们约好了将来的重逢吗?”
宁策情绪一黯:“没有。我叫她结婚。”
“你自己呢?”
“我不打算结婚了。”宁策说,“大嫂前几日发电报回来,我看到了。她又怀了。”
宁祯很高兴:“真是喜事,我要送礼!”
“大哥、二哥会有很多的孩子。如我将来能有作为,挣下一些家产,我就分给侄儿;若不能,我今朝有酒今朝醉。”宁策说。
宁祯:“……祖母会同意吗?”
“老太太比你想象中豁达。”宁策说,“她有五个孙儿,其他四个都会结婚生子。她犯不着逼我,弄得家里鸡飞狗跳。”
宁祯:“言之有理。祖母已经放弃你了。”
宁策:“祖宗保佑!今年过年祭祀,我多磕几个头。”
又说姚云舒,“她要是投胎在我们这样的门第,一定会和你一般优秀。”
“是,我很敬佩她。”宁祯说。
宁祯没在娘家吃晚饭,回了摘玉居。
盛长裕处理完公务回来,两个人闹了一番,洗了澡坐在卧房的沙发里,漫无目的聊天。
“……过几日江郴要回来,军政府有人事变动,这次变动比较大。”盛长裕说。
宁祯:“我以前见过江师座的。他的儿子、女儿,全部不像他,更像江太太一些。”
“的确。”盛长裕说。
又道,“到时候我要在督军府设宴,你得出席。”
“好。”宁祯说。
她从不怯场。
尤其是军中老将,都是她从小见惯的、熟悉的。
“等过了年,如果我们顺利搬去督军府,我也要时常办一些宴会,邀请高官家的太太小姐们赴宴。”宁祯说。
盛长裕:“你看着安排。”
又道,“会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