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一进院落的管事卑躬屈膝跟在他旁侧,谄媚笑迎:“大公子能吃能睡,您放心!”
“起身了??”
管事答:“昨个未宽衣,刚让涤儿她们进去伺候了。”
郤博彦还想再问,却忽然抿了唇,只因听见屋内传来邶恒懒散话音:“怎来得这样早?”
话毕,郤博彦正好推开门,见邶恒正慢条斯理喝羹露,眼中焦虑登时覆上了凌厉。许是因他面色太差,屋内服侍邶恒的几个侍女忙一涌而出,悄然退避。
“大公子还吃得下?刚接了信笺,仪宾已到南郊官驿了。”
看到一桌子残羹剩饭,郤博彦忍不住挖苦。
邶恒却丝毫不被打扰,依旧吃得有滋有味。
“行刑之前都尚可饱餐一顿,莫要说只是被迫去见个闲人。”
郤博彦脚底一勾,拖了把镂空鼓凳出来,在邶恒对面处坐下。
“怎叫被迫?大公子昨日明明是自己送上门的。”
邶恒嗤笑,瓷汤勺被他极为不耐地掷入汤碗,发出清脆声响。
“与其你费心思从我身边人下手,倒不如来得直接些,仪宾此举多半还是为撒气吧。”
郤博彦眉头拧地更紧,心中戒备极深,不免再次泛起嘀咕。
仪宾薛文成是常岚薛家旁枝姨娘所出庶子,在家里不算受宠。
因薛家男丁寥落,这才被身为族长的叔父薛镇特意提了身份,却因着薛家近年来逐渐败落,最终也才勉强送进常岚府做了个郡丞。
虽说薛家不及早年繁盛,却仍被朝廷惦念,几年前的圣人寿宴还受邀去到辽京参宴。
圣人那日心情极好,与薛镇叙旧时无意提了赐婚之事,这才被薛镇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后,稀里糊涂给薛文成定了这桩攀高枝的姻缘。
后因淑贵妃从中做媒,将早已过了适婚年岁又一心想离开辽京的灵泽县主周雨茹嫁了薛文成为妻,薛家也因此寻了周家这个靠山。
起初他二人相敬如宾,可成亲三年周雨茹都未曾让他进过自己寝房,这才逐渐让薛文成探出其中原因。
暗查好一阵,得知与曾经的常安殿下邶恒有关,他因此暗自布排了线人留意周雨茹的一举一动,才知晓她每年迎冬来平宿都是为了思念这个人。
本是觉得周雨茹不过是爱而不得的不甘,加上邶恒行踪不定,他便也没再上心。
谁知今年周雨茹到了平宿没两日,他就收到周子潘传信,说县主染病,急召他来平宿陪伴。
就知道不会如此简单。
后脚线人就传信告知了真实缘由,他才得知自己日日珍视的妻子竟光天化日下跑去别人家里大闹,竟是为与那众所周知的浪荡少爷谈情说爱。
娶了周雨茹这些年本就受不少人诟病,这事又被那些个家丁奴仆传为笑柄,薛文成还怎能善罢甘休,含羞忍耻??
他恨不得杀了邶恒,以解心头愤恨。
可听闻他与周子潘初见那日的争执,正因有个姿色貌美的女子守护,这才派了郤博彦来接近姜馥迩,就为彩灯节那日能寻得下手机会。
对抗
为什么是彩灯节这日?
薛文成虽然没明说,但郤博彦猜测是因他这日能跨过迢迢千里赶来平宿。说到底,还是为了能亲自出这口恶气。
这些日他和仪宾府的那些侍从早将邶恒身边情况摸了清楚。
他本是打算趁今日姜馥迩去澄水桥,派人去赌坊好好利用邶恒身边那好赌的男侍从,迫使他将邶恒引出府。
谁知他前脚安排了人去赌坊,后脚回到住处,就愕然邶恒早已在屋内等他了,他惊讶之余却发现邶恒淡定自若,倒像来捉他的。
邶恒能寻着他,他不觉得稀奇。
倒说明他挺在意展香,以至于将她身边接触的人查得清晰。
可明知道自己是危险人物,他还不顾一切接近就让郤博彦迷惑不解了,又或者说这让他心底不安,始终揣测邶恒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郤博彦昨日已是万分当心,马车绕城兜了好几圈,来报的人确认邶恒无人跟随,的确是只身一人,这才将他带到这座隐宅。
好歹这周围住的都是仪宾安排的人,若真有人来问,他们好吃好喝招待着,只说是款待他,谁也不能说了什么去。
可还有什么不对?
郤博彦眸色更浓,心里着实没底,却忽见邶恒扯了扯嘴角,冷嘲热讽的口气:“你可谓费尽心思,还想利用水饭铺外周子潘留下的那群草包侍从?”
郤博彦眼中墨色稍散,尽力隐藏自己此前的猜疑不安。
“大公子了解的还真不少。小郡王喜好美色,看上了那家水饭铺的妙龄掌柜,这才留了手下找机会试探。”
邶恒:“所以你在水饭铺对展香下手,也是想让那些个草包转告周子潘,我身边的丫头儿有了艳遇?”
郤博彦皮笑肉不笑,“好歹是小郡王的地界,总也不能不打招呼。”
邶恒笑意未减,眼中却透着更为明晰的目光,漠然道:“你主子可真是个狼心狗肺,娶了人家妹妹,还想往他头上扣个屎盆子!”
言外之意,若是邶恒有个三长两短,他是想嫁祸给周子潘的。
郤博彦不惊不乱,以邶恒的心思能猜到这点也不是多难。
那日,他一路跟随姜馥迩,抵达水饭铺子时无意发现店内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发间埋着金丝辫,忽想起前些日听灵泽郡主的贴身侍婢说起小郡王府奢华无度,今年给府上侍从填了月钱不说,另融了千金做发丝,以彰显郡王府待遇丰厚。
但能得到金发丝的也多是小郡王身边的人,再看那妙龄掌柜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烂漫无暇却又不失少女婉转柔情,当即想到这几个壮汉被排布于此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