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飞刃把手处镶裹的一层浮金却是引人注意,烛光之下更是流光溢彩,若说是武器,倒不如比喻成奢华的艺术品更为贴切。
邶恒继续道:“所以这么个身份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发出警告,只能说明我们被一些背景极其强大的人盯上了。”
“我不急于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因此担忧。若我们现在离开,反而会正中下怀。”
姜馥迩这才恍然邶恒方才隐瞒的初衷,她觉得有道理,赞同地点点头。
“那大公子想什么时候走?我记得你说三日后动身的。”
“三日?”
邶恒向前倾身,两只手臂搭在桌面上,显得十分犹豫。
“是不是计划要变?或许效仿平宿的安排,我们趁乱离开?”
邶恒没急着答,只将视线再次落于姜馥迩那张焦急的脸上。
看她小脸被炭火烤得微微发红,额间还冒了层细密的汗液,他想起前几夜她娇嗔着要抱自己入睡的样子,那时候的姜馥迩当真与眼前的少女无异。
出于不甘亦或是怀念,他像前几日那样,顺手去抚她额角,表情也跟着柔和下来。
“不急。先说说,怎么就不叫夫君了?”
少年
姜馥迩一怔。
她此时头痛欲裂,前几日发生的事虽有记忆却已不算清晰。
但“夫君”这个称谓,她多少记得。
进西梁前,她意识弥留之际,曾听邶恒对西梁守城的小官提及过,自己是她的内子。
姜馥迩当然知道这是他为带她回西梁做的巧妙安排,但她那时早已神志不清,担心露了破绽,才在意识清醒时反复在心里默念这个词。
如今的二人虽仍是夫妻身份,但单独相处时着实没有再这样称呼的必要。
邶恒见她沉默,也觉得这个问题唐突,便又解释:“倒不是觉得称谓如何,只不过‘夫君’二字听着倒是温和,不像目下这般——生硬。”
生硬?
姜馥迩抬眼看他。
“大公子大公子的喊了一路也没听你不满过。”
言罢,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质疑:“还是说,大公子嫌我占了便宜?想借此讨个说法??”
虽想到她会误解,但此话说得决绝,怎么听都不像含着温情。
邶恒目色一沉,还是头一回听哪个女子这般羞辱他。
“你的意思是,我纠缠不休?”
姜馥迩脑袋越发沉重,身子一斜,干脆枕着手臂趴到桌面上,这样子倒显得敷衍了。
“大公子出身显贵,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虽说性子差了些,但相对于露水情缘,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露水情缘?
邶恒脸色更难看。
这话彻底将他残留那点旖旎情愫打消,着实品尝了把被人拒绝的冷漠。
姜馥迩也不理会他情绪,依旧道:“我之所以气愤,是因大公子背信弃义,将我最看重的坦诚抛诸脑后。”
“虽说虫王洞穴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根本不记得,但即便再如何,也不过是云雨一番。”
“大公子姿色出众,主动送上门来,就当是让我尝了个鲜,倒也算不上吃了什么亏。”
她顿声,视线又落回邶恒难看至极的脸上,猜测他面色因何如此。
“反倒是大公子,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又是为何?”
“习惯了风流的人忽然找起担当?怕不是想隐瞒下虫王洞穴中的肮脏行径?”
姜馥迩说得怡然自得,倒不像其他少女那样看重名节。只不过她说出的话咄咄逼人,每个字都在打量着邶恒的德行。
可真相呢?
即便他再风流再不堪,什么时候勉强过谁?投怀送抱的他都不见得会收,何至于去强迫了谁??
这样的评价让邶恒心头沉重,他甚至无力反驳,更不知该怎么证明他不是姜馥迩嘴里那种人。
但他为什么要证明?
他的心不需要证明给谁看!
越是这般肯定,他就越觉得心底的愤怒随着委屈的膨胀在蔓延,心里怄着这口气迫使他不得不开口。
“你觉得我的隐瞒是为了遮掩?这些日子我对你好是在弥补?”
“不是吗?大公子没什么理由对我这般好的。若说我们一路同行的目的,好像也完成了。”
“我将你安全护送到西境,大公子也带我进了西梁。”
邶恒语气更重:“那你方才何必还要问我什么时候离开?”
这的确问住了姜馥迩。
她看着邶恒的目光迟疑起来,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敷衍。
“只能算是另一码事了。”
“另一码事?”邶恒洞察到了她的破绽,身子向她一倾,逼问:“另一码事是什么事??”
可惜,姜馥迩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算什么。
他在她身边很好,让她觉得有力量,有温暖。
这种感觉与同门间的相处不同,那种友情温暖却平淡,激不起她心中的一点波澜;
与郤博彦在的相处也不同,他虽给她带来了热情和温暖,却只浮于表面,以至于她选择离开时竟然没有一点留恋。
但对邶恒呢?
得知他和海松不辞而别的时候,姜馥迩是难过的。
她期待着再见他,便将所有期待都化作了守宫砂消失的愤怒,以此来打消那些阻挡她前行的顾虑。
这究竟是什么?
姜馥迩说不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回答不出这个尖锐的问题。
好在邶恒没有咄咄逼人,他只借着温暖的火光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等答案。
这一刻,屋内罕见的阒静。
桌面上的香炉内依旧飘散出缥缈青烟,温柔游荡在两个沉默的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