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迩努力平复情绪,用手臂粗鲁地拭掉眼泪,想对片刻前的失态辩解几句。可刚起身,就看邶恒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正递了个精致的茶壶来。
她没留意邶恒拿着茶壶的用意,更没往其他深处想,只规规矩矩双手捧接过,却依旧低着头掩盖自己一脸寡淡,待气息均匀才嘟嘟囔囔说了句:“对不起…”
黑暗中看不清邶恒神色,她顺手将茶壶搁置在手边桌台上,借着快步朝门口走去。
姜馥迩不敢想刚刚冒犯会让邶恒说出什么恶语来,更害怕他随意一个念头便将自己的行踪书信告知安阳侯。
姜馥迩不免心中自责。
她总是这般感情用事,做什么也不计后果。而当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躲,起码还他一片清净还能让他消了气焰,不再和她一般计较。
正当她伸手触及门闩时,邶恒及时脱口了句语气生硬的话。
“大冷天的,跑出去挨冻??”
姜馥迩硬着头皮温声道:“我怕再扰了大公子休息。”
话落,邶恒却将灯烛点亮,倏然亮起的幽幽暖光透出融融泄泄的平和来。
“已经扰了,又补不回来。”
听着他并无责难的语气,姜馥迩才缓缓转身,飘向邶恒的视线里却意外他正拿着自己搁置在榻几上的几个香囊挑挑拣拣。
“哪个香是安眠的??”
听他不计前嫌,姜馥迩稍松口气,挪步走近他并主动接过他递来的香囊,点了些安眠的夜香。
“大公子快休息吧…我保证不再闹出动静…”
不料刚说完,邶恒就随手指了指里间。
“进去睡。”
姜馥迩愕然,“我?”
邶恒没什么耐心再说一次废话,便在姜馥迩面前合衣躺在了凌乱的软榻上。
看着他不理不睬的情绪,姜馥迩更觉得这是来自邶恒的考验…
毕竟刚刚他还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哪有反过来对她示好的道理?
思及此,姜馥迩便立刻识相地吹熄了灯火,又让房间陷入一片昏沉的黑暗中。
刚这么一闹,她自是睡不着,干脆找了圆桌旁的鼓凳坐下来,讷讷发起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邶恒喘息平稳,姜馥迩才抬眼望向窗外既白的东方。
她又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直到幼鸟初鸣才喃喃自语:“若有父兄护我,我何至于会做那样的事…”
善待
邶恒再起身已是日上三竿。
房间内依旧紫气袅袅,却不见了昨夜不安坐在鼓凳上的无措少女。
软塌虽铺了上等皮毛软褥,可相较于宽床来讲还是局促了太多。
邶恒动了动筋骨,才发现昨夜被姜馥迩抱了半宿的手臂这会更是使不上半分力气。
他烦躁地拧了拧眉,慢条斯理洗漱完便唤了小二来备餐。
半柱香的功夫,同小二一起过来的还有昨夜睡得滋润的都哲。
看到邶恒不怎么光亮的脸色,都哲当即想起一早碰到姜馥迩时她提及邶恒的避忌神色,才浮想连连,挂起一脸憨笑道:“师妹去马厩了。”
邶恒没理会,冷漠地看着小二将食篮中的碟碟碗碗摆至眼前,直到他拱肩缩背退出房门。
都哲忙揽起茶具给邶恒添了新茶,毕竟姜馥迩一早嘱咐了代为照顾他。
可短短倒茶的功夫,邶恒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让都哲又忍不住关心:“大公子昨夜没睡好?”
邶恒本就困倦,自是提不起兴趣与他闲谈。
可提起昨夜,他忽然想起姜馥迩痛哭流涕说出的她曾经历苦难,不禁对她所谓的苦感到好奇。
“你们师兄妹二人似是专攻不同,怎么你没学些玩虫子的本领??”
邶恒边夹菜边漫不经心地说,在都哲看来倒是回应自己的闲谈,只不过找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姑娘玩的把戏,师门上下没几个兄弟学了…而且是师母亲授,她也不愿我们学那种花拳绣腿的把式。”
都哲倒是实话实说不遮掩,邶恒却无心留意自己打出的这些障眼言辞,只顾着继续问:“那日你说你小师妹样样都好,你师母培养了这么个能人,怎么舍得就不要了?”
“嗨,师母是舍不得。但师父一没,师母伤心过度,多少没了再照顾谁的心思。”
说罢,他将茶盏放在了邶恒手边。
“门下弟子互相照顾不也是桩美谈?况且看到你和展香情谊深厚,想必在师门内活得自在,我倒觉得她也并非多想离开。”
邶恒依旧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食,可眼神多少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提到苍山上的生活,都哲眉心忍不住一蹙,添了几分迟疑来。
“大公子怎会这般猜测?是小师妹说的?”
听他一改刚才随意,邶恒抬睫扫了他一眼:“听你这口气,另有隐情?”
都哲满面犹豫,侧脸看了眼身后半开的门,确认屋外姜馥迩没在这一刻回来,才又支吾道:“小师妹此前经历并非完全如大公子所想。”
邶恒点点头,犹如意料之内。
“她从小跟着师父师母长大,又无亲眷,确实惹人怜悯。”
“除此外…小师妹其实过得并不快活…”
都哲犹豫着是否该继续往下讲,可见邶恒停了手中吃食,正等着他继续说,才又用手指蹭了蹭鼻尖,不顾一切道:“师父师母虽对她格外照拂,但却不让她同其他师兄妹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师父师母邻近的一座山头上。”
“独门独户,不是挺好。”
都哲却因自己表达不准,摇了摇头。
“并不是因为身份特殊才有那般照顾,而是因为身上有顽疾。每隔一年半载师母便会为她治病…但貌似很痛苦,师门上下全知道师妹每每去疗愈都必定经历剜心剔骨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