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他们定的酒店在晚宴酒店的旁边，离学校也不远，几个人还是回去眯了一会儿再过来。
一大早到现场，又按流程全部简单过了一遍，林愿出去确认海报墙张贴情况和贵宾的胸花证件。
安排完一圈刚回到门口，发现有几个穿着电视台工作服的人正在签到。中间的身影特别熟悉，林愿笑了笑，走过去，突然大声：“杨老师！”
杨斯维正在签名的手一抖，一笔画出框。回头一看是林愿，惊讶地笑了，又抬头对签到处工作人员说了句抱歉。
领了证件，他把手中的工作包递给身边的同事，两个人走到旁边。
杨斯维笑眯眯审视着林愿，又转为一脸问罪的表情：“终于能见着林老师一面了哈，没声没息就突然离职，我结婚都不来！”
林愿提离职的时候，已经跟杨斯维不是一个组了。他当时正在海南出差，突然接到了林愿的消息说她离职了，祝他工作顺利，非常惊讶。后来虽然两人同在S市，但彼此工作都忙，没有刻意约，就没再见过面。
林愿真诚道歉：“小杨哥，那时候你也知道的，你结婚那会儿，我刚进这家公司呢，接的活走不开。我是真的真的抱歉，不然你才不会收到那么大的红包呢！”
杨斯维的老婆是个医生。他有次出外勤不小心中暑，在路边恰巧有个医生帮了忙，结果后来居然在一起了，很电视剧的情节。去年他结婚的时候，林愿刚换工作没多久，正在协助一个商场开业活动。可能那天是良辰吉日，商场开业和杨斯维结婚是同一天，林愿实在没法出席。
杨斯维笑：“那还是人别来了，礼到了就好。”
两个人一起笑。林愿问：“大家最近都怎么样啊？”
陆续有参会人员入场，签到处人多了起来，两人转移到不远处的玻璃门边说话。
杨斯维摸了摸口袋，想抽根烟，又看到墙上贴的标志。想到这是学校，叹口气：“老样子呗，互相抢专题的也有，摆烂的也有。前几天刚从云南回来，云南那地儿真好，我都想直接留在那儿了。”
林愿点头赞同：“去年我辞职后，也在大理的一个县城呆了一个月，水果巨便宜。”
杨斯维笑出声：“你老惦记着吃。”
以前大家还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去外地出差，忙碌之后，林愿总是能找到不一样的小饭馆，叫上大家一起去。那些县城、乡里有些工作很苦，但吃得开心后，戾气都消了不少。
林愿跟着笑，又问：“你不是不跑新闻了吗？今天怎么过来这个论坛？”
“最近在做一期新能源专题的栏目。再加上开幕式有几个重要的市里领导出席，我们得报道一下。上午还要采访两个专家和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在旁边那个休息室，大家在架灯呢。”杨斯维又看了眼周边布置，挑眉，“不错啊，林老师，你说你进了家小公司。小公司这行业峰会都接得住，搞得有声有色的。还缺不缺人，推荐下我？”
林愿在他面前说话随意，把洋洋得意的表情往欠揍了摆：“你最清楚了，我干的活，能差吗？”
杨斯维仰着头哈哈大笑，夸她一直优秀。
“对了，之前嘉儿找我问过你的情况。”
林愿笑了笑，还是不想提这些事：“嗯，我们上次见过了。”
杨斯维点点头，也明白林愿的想法，不再提及，转而跟她讨论F大这个校区。两个人以前都在鹿山校区，那里什么都是破破旧旧，对比着这些又新又高级的建筑和设施，吐槽起来就停不住了。
周以然进礼堂后，先看到的就是在签到台不远处聊天的林愿。
她神情悠悠，和对面的人有说有笑。两个人站得很近，举动都非常放松，笑声爽朗，看起来熟识多年。对面的人穿着电视台的工作服，周以然对那个人有印象。
周以然本科毕业后，直博的那个初冬，偶然看到路俞阳转发了一个链接，简单附了一句“疯狂推荐一下”，是S市当地某个电视台的新闻链接。
他几乎不看朋友圈，那天却偏偏打开，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视频很短，大致半分钟，讲的是一个新栏目的预告，片尾闪现了几秒制作团队名单。
当时周以然独自坐在学校外面喧闹的汉堡店里，耳边充斥着各种口音的英文交谈声，嘴里刚喝的加冰可乐还没咽下去，后槽牙阵阵酸痛。
在视频快结束的那几秒内，周以然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抓取到屏幕出现的一个名字，是很多年来都刻意忽略的那两个字。
然后视频结束，手机画面停住了一会儿后，变暗。
他愣住，眼睛只能盯着桌面的手机。小小的一方屏幕中明明只映着桌子上方的吊灯，却仿佛还在闪动着那两个字。
周以然一直以为自己是恨林愿的，他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原谅她的。
在那段短短的岁月里，林愿为他点了一簇火，让他看到了一点光。
也教他忽略以前的梦魇，让他相信春风也能在某个角落停留。
她让他感觉，偏爱是能存在于他身上的，他也有值得被珍视的时刻的。
但过于短暂和突然了。当周以然借着这点微亮，想跟着她一起走得更远。林愿又剥去那层糖衣，直白揭露那些亘古不变的真相，摧毁了他辛苦重建的幻境，把他推回更黑的地方。
尝过甜的人，只会明白面前的苦更涩。
只有靠恨意能让自己好受，只有靠无视，才能证明自己不在乎那点伤。
所以，原以为再看见这个名字，只会愤怒和不屑的周以然，在这两个字真的又再出现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只是眼睛完全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