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理我,自顾自的削着土豆皮。
我走过去,赌气的说着:“你要是想要男孩,你自己再生一个。”
母亲头也不抬,快速的说到:“你以为我不想生啊,我是交不起那个罚款,你爸爸要是跟你舅舅一样去矿上,一个月好几百的挣,你看我敢不敢生!”
我怔怔的看着母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走进屋子,父亲正坐在炕上抽烟。
“爸爸,我要是个男孩你高兴不?”
父亲看了我一眼,笑道:“咋问这话呢?”
我委屈的说着:“我妈说我要是个男的,比考一百分还给她长脸哩,还说咱家要是有钱,她就敢再生个男孩。”
父亲吸了一口烟,缓缓说道:“你妈啥也懂不得,考一百分肯定是更长脸么,那生男生女哪由她说了算呢!”
“爸爸,你也觉得男女都一样哇?”
父亲弹了下烟灰,笑了,“那肯定还是不一样么,要是有个儿子,我跟你妈以后老了肯定也是跟儿子生活呢,你以后嫁出去了,我们也靠不上你!”
我扁着嘴问道:“那咱家要是有了钱,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给我生个弟弟呢?”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你要是有个弟弟,以后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么,你看看你舅舅跟你妈,有啥事情也能有商有量的么,多好哩!”
我一边觉得难过,因为在他们心里,女孩子再努力也比不上男孩子的性别,但又觉得他们说的对,我要是有个弟弟,就能像我妈和我舅舅那样,互相帮助。
九月份我上了二年级,成了班里的班长,村里人都夸我厉害。
地里的庄稼开始一茬一茬的熟了,豌豆、荞麦、油麦、胡麻,多的数也数不清的粮食被一车一车的拉到我们院里,待院后的打粮场腾出来了,便又一车接一车的拉过去打粮。
那几天,除了父母日日劳作,早出晚归外,我们家的骡子也是忙得歇不住脚。
骡圈的门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被打开了,接着父亲便牵着骡子去套车、装粮,然后反复奔波于我们院子和打粮场之间。
晚上八点多,父亲给骡子喂完水和草料,又给食槽内加满水和草料,才匆匆锁上骡圈门,回家吃饭睡觉。
长时间的劳作并没有累垮父母和骡子,倒是先累垮了骡圈的门。
那天父亲从院里走进来,苦笑着说道:“呀,你看看这,人还好好的,门塌了,这是啥说法么!”
母亲一边铺褥子一边问道:“咋啦,门坏了?”
“昂,门头磨塌了,门扇挂不住了,我给搬到院里头靠墙立着。”
母亲一脸担忧的问道:“那咋办呀,半夜骡子跑了呢?”
父亲哈哈笑着说:“啊呀,缰绳拴着呢,它又不是人,咋能跑了嘛!”
母亲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又嘱咐父亲:“明天早上早点起来看看,这两天忙,可不敢把骡子跑没了!”
父亲脱鞋上了炕,把被子往头上一闷,有气无力的回应着:“知道啦,院门都关上了,跑也就在院里头跑。”
第二天早上醒来,父母已经不在家了。
我像往常一样去灶上去取馍和稀饭,发现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冰冷的灶。
我有些好奇,但又想到这几天父母一直在打粮场上忙碌,可能忙忘了,偶尔饿一顿也没什么。
我拿上书包,打算到舅舅家找小蕾一起去学校。
舅妈站在院门口叫我,“莎莎,起来了吗,到舅妈家吃饭,吃晚饭跟你妹妹一起上学去!”
我赶紧跑到院里,问道:“舅妈,我爸妈呢,咋让我去你们家吃饭哩?”
舅妈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走哇,你们家骡子丢啦,你爸妈还有你舅舅借上你平平叔叔的三轮车寻去啦,你赶紧到我们家吃晚饭和你妹妹上学去哇!”
骡子丢了?
我震惊的说不出话。
一匹骡子的钱,够我们赚好几年,况且我们家的骡子干活卖力,比得上别人家两匹,我不能接受它居然丢了。
我们缓慢的走出我家院子,我看到院门的木门栓被锯断了,两截木头分别掉在两扇门的两侧,门口还散落着一些木屑。
我抬头看着舅妈,“是被人偷走的哇?”
舅妈拍着我的后脑勺,“不知道哩,说是报警了,看看能不能寻回来。”
我低着头跟着舅妈慢慢走着,心里却笃定的知道,我们家的骡子,肯定找不回来了,我曾在学前班丢过一支铅笔,也告诉老师了,到我一年级读完,都没找到。
整整一上午,我都心不在焉的听着课,脑子里一直想着我们家骡子可能被谁偷走了,可是我想不出来。
中午放学的时候舅妈过来接我和小蕾,跟我说:“莎莎,中午还到舅妈家吃饭,吃晚饭和你妹妹在炕上睡个午觉,下午再一起去学校。”
就是说,一上午,我的父母都没找到骡子,也没回家。
晚上放学,舅妈没来接我们,意味着我可以回自己家吃饭了。
我匆匆的跑回家,推开院门,发现屋里已经亮了灯,但是骡圈里却并没有骡子的身影。
我悻悻的进了屋。
母亲趴在炕上呜呜的哭着,父亲则蹲在地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舅舅也在,他叉着腰站在地上,看见我进了屋,说了声“莎莎回来了!”
我把书包扔在炕上,问母亲:“骡子没找到吗?”
母亲只顾埋头哭泣,并不理睬我。
父亲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低声的说道:“让人偷走了,那还能找回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