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记得这些,也从未认出来自己。
但竹景仍未忘记,雨夜的破庙中,少年身上的温度。
他又怎么会去伤师兄?
世人都道竹时泽与岑远之乃两个极端,一个放浪形骸,一个墨守成规。但竹景却知道,他所严苛己身,所求的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庇护住师兄。
他所信奉的从来都不是世间真理,倘若正道只会伤害他所在乎之人,竹景只会鄙夷。只不过一切未有定论,和师兄说这些不过徒增烦扰。
他须得暗中调查一下,自己为何会看到这些画面。
青年眸中很快闪过一丝戾气。
抬眼望去,柳退云已和岑旧开始聊天。
因为竹景一向靠谱,他俩都很相信竹景说的话,也就没有深究。
“师尊的意思是,”岑旧疑惑道,“这是您和程前辈安排的局?”
“嗯。”柳退云道。
岑旧:“那……姜师兄?”
柳退云:“并未死。只是他的身躯被邪术夺舍,程虚怀便索性用真火烧了身体,用法宝封存了姜归的魂魄。日后用天材地宝再重造一副身躯即可。”
此话一出,师兄弟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所以姜师兄的事情,”竹景沉声,“还是意外。”
柳退云:“这邪术实在诡谲,无孔不入。姜归不擅长符道,中招也不会察觉。”
岑旧叹了口气。
“沐安做的事情太过隐蔽,加上好歹也是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岑旧捋顺师尊话中的信息,“要把他的阴谋提到明面且不会打草惊蛇,必须让沐安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逐步破局。比如……”
“让修真界注意到除魔修之外的面具势力。”
柳退云:“不错。”
岑旧:“……沐安为何突然要在比试完发难?如果是为了伏念琴,完全可以让姜归拿到第一。”
如此作风,倒不像是奔着琴来的,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一般,故意挑衅程虚怀和他。
“沐安应该本来有这个打算。”柳退云道,“我找了个人,让他对伏念琴做了些许手脚。再利用那魔修,将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姜归身上,可惜……”
很少再说这么多话,柳退云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沐安当初,是想将邪术过渡到秦雪霜身上!”电光火石间,岑旧领略到了柳退云的意思。
要不然,程虚怀不会突然对姜归下狠手。毕竟是养大的徒弟,人心总是肉长的,或许总有更折中的地方。
可为了护住秦雪霜,他不得已先动了手。
“所以沐安最后借由姜归说的那些话……”岑旧道,“是为了将程前辈拉下水!”
他既然已经暴露了,以沐安那不做人的性格,肯定宁愿来个两败俱伤。
竹景担忧道:“那之后势必会对凤梧宫和程前辈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柳退云:“有失必有得。”
“何况程前辈坐镇一天,哪怕他们心里再怎么猜忌,也不会对凤梧宫动什么手脚。”
然而听到这里,柳退云却没再说话。
只有岑旧察觉到他情绪上的微妙变化:“师尊?”
柳退云:“……无事。”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你们可还有其他想问我的?”
岑旧立刻开口:“师尊,你为何要做这么多?”
他盯着柳退云,妄图从冷面的剑尊脸上找出些许纰漏。
然而柳退云却道:“之后再说。”
“虽然沐安明面上被我逼退,可他那一手邪术难免不会有后备方案。”
“所以,我联系上了摘星阁阁主。”
岑旧:“?”
岑旧讶然:“鬼市的主人?!”
“对。”柳退云道,“你负责说服他,将伏念琴暗中置换。”
岑旧:“……”
可太看得起他了。
然而柳退云说完,就已然离开。
从远处林丛中步出一道身影。
身形高挑,面容冷艳,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左臂无袖,露在外面的胳臂上爬满诡谲的纹路。他头发和常人不同,竟是半白半黑,两只眼睛也如阴阳一般,左眼为金右眼为阴。
当代世人皆听过熙熙攘攘为利来的鬼市,可却从未见过这鬼市之主、摘星阁阁主的面貌。看着像人,却给人的感觉像是无端匍匐的大蛇,似乎下一秒就能感觉到鳞片的坚硬感。
也不知道师尊是通过什么门路请到的这尊大佛。
岑旧心里直犯嘀咕。
这摘星阁阁主看着又是一番冷意,不苟言笑,仿若血液都是冷的。
如何说得通?
“跟我来。”摘星阁阁主开口,声音喑哑,仿若林中孤鸦嘶鸣。
饶是怀疑无比,但岑旧给竹景使了个先走的眼色,独自跟在了摘星阁身后。
脚腕忽然传来黏腻的触感。
岑旧一愣,强行摁下了拔剑的冲动。
随即脚下一轻,他被什么东西驮在了上面。
岑旧:“……”
这摘星阁阁主,不会是蛇精吧?
一路被蛇驮离凤梧宫,停到了月色之下的空地。
那阁主轻轻一抚,招来了鬼市入口。
“鬼市不是只有定时才能去?”岑旧忍不住问道。
“我不是人。”那阁主倒是脾气比看起来好多了,“你也并非一般凡俗。”
岑旧悚然一惊。
这家伙……该不会是能看出自己重生吧?
可摘星阁阁主说完这一句,就已然闭了嘴。
岑旧又忍不住问道:“我师尊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男人顿了顿,喑哑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鬼市。
“他的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