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母亲介绍的,不适合弄得太僵。
“咦?”他看了登记册一眼,“你怎么写的方家夫妇的名字?”
戚钰的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却仍旧不语,张绪接着道,“我听说方夫人独处的时候险些想不开,现在怎么样了?我认识一个心理治疗师,或许可以介绍给你。”
“不过你也是,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这么劳心劳力,累着自己怎么办。”
他没有明说,但戚钰清楚他想表达什么。
未婚夫方行半年前车祸去世,车祸前正好和她在一起,他的母亲便将责任怪在她身上,这段时间里往她身上泼了不少脏水。
可她似乎毫无芥蒂,依旧帮着方家打理事务、出席各种场合。
戚钰低下眸子,扯扯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长睫如同蝴蝶扇动翅膀,眼底的酸楚晦暗不明。
她轻声道:“追悼会开始了。”
张绪欲言又止,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不悦,但顾及仪式马上开始,还是尽快入座。
戚钰坐在了裹着白布的椅子上,被黑色西装外套罩着的脊背挺得笔直,颈脖修长。
一时手从半身裙上撤下,搭落在旁侧,露出皮肤的颜色与椅子近乎融为一体。
白得让人晃眼。
殡仪馆内的光线明亮,特别是花圈围满在灵堂前,更是刺目。
隔了大半个场子,男人的目光还是能精准地捕捉到那道身影。
“看上了谁?”身侧好友问道。
“灵堂前,慎言。”他并非寡言的人,今日却从见面起开始沉默,许孝言也弄不懂他的心思。
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女人坐姿端正,下巴微微抬起,下颌线流畅清晰,平添几分清冷倔强。
如同用水墨勾勒出来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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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需要一直站立着。
默哀结束后,就是介绍逝者生平。
戚钰昨夜和导师商讨新的项目到凌晨,今早匆忙赶来,胃里空空如也。
她习惯性地早上喝杯咖啡提神,导致现下脑袋昏沉却又胃部酸痛,眩晕与疼痛交织着,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栽下去。
时间越长,戚钰掐着自己掌心的痕迹就越深。
要是在这种场合失态,母亲指定要责怪她。
而身后的张绪,就等着她不留神晕倒下来,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她接住。
偏偏戚钰一直撑到了追悼会结束。
她靠着椅子不住地微微喘气,额头的一层薄汗被穿堂风吹干。
视线中恍惚出现道身影。
“需要吗?”是道低沉疏懒的声音,对方似乎是弯着腰,在她耳旁说的。
眼前黑蒙蒙地,难以将人分辨,但在这个场合,有人揣着坏心思就太钰易被诟病了。
她说了声“谢谢”便接过,迷迷糊糊地撕开包装袋。
等到糖含进嘴里,缓和许多后,再仔细去看包装,才发现这是专门补充葡萄糖的方糖。
等她抬起头时,四周已经空荡。
司机发消息过来,说母亲临时有事需要用车,先走一步。
周围也没有熟悉的人,恐怕需要自己想办法回去,郊外打车不钰易,戚钰早早打开打车软件。
她暂且坐着等了等,听着若有若无的抽噎声,还是起身离开,出门下了大理石台阶。
泥土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呛人得很。
一出来,表弟便凑上来,俊朗的脸上浮出灿笑,问她:”姐,要不要和我顺路回去。”
她和这个刚回国的表弟其实不大熟,看了眼手机,预计打车时间是十分钟后了。
“那麻烦你了。”她点点头,莞尔一笑。
第一次在宅院里擦肩而过。
所以这是戚诚第二次见她。
面前人长身玉立,举止大方,不像是姑母所说,县城里长大,因着怯弱沉静。
况且她眉眼如月,眼底清亮,很叫人心软。
只是戚诚来不及多想,便道:“车停在这边,”
“多谢。”戚钰与他一同走,走过段小石子路,才到门前,门外马路上停着辆黑色的宾利,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戚诚帮她开了车门。
弯腰的那一瞬,似是感到掉了什么东西。
“小姐,这是您掉的吗?”匆忙赶来的工作人员捡起滚落在地的戒指,用手帕擦拭干净,随之交付到戚钰手上。
“还有这只耳环。”
戚钰道谢后接过,又摸了把自己的外衫口袋——并没有另一只。
她朝车内掠视,转头看向戚诚,“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找找。”
“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知道它大概掉在哪儿。“
戚诚还是不甘心:“那我们等你会儿。”
“还是不麻烦了。”戚钰语气和善,却拒绝得干净,“错过了午餐点,舅父估计又要生气,你早点回去吧。”
望着那道离去的倩影,他坐回车内,却见另一侧的人打开车门直追了出去。
“一个两个都这么心急干什么。”戚诚掐着烟望窗外,烟灰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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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钰不是那只会直接撞上木桩的兔子,所以调转方向,宁愿等贺叔送完母亲了来接她。
在悼念厅外避雨。
隔着扇门,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哭嚎声。
陡然响起一道雷声,雨水便如泄洪般泼了下来。
仿佛回到方母边痛哭边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为什么不阻止方行出门。
我儿子平日工作那么忙,你为什么没有叮嘱司机检修车。
戚钰还记得。
那天,一开始,外面的雨还只是淅淅沥沥地下,将城市的灯光慢慢晕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