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如果林没有学过《仪式符号学》,他说不定真的会这么想。
《仪式符号学》是一门仪式师必修课,它教导仪式师如何排列符号组成仪式阵。
这门课的教科书第二章——《符号的演变与发展》,在开头就举了一个例子,关于邪神银月少女的例子。
据说银月少女领域内的仪式,在早期,需要按照日期和时间的不同,将仪式阵内“月”的符号变化。
“月”符号有时候是一个整圆,有时候是一个半圆,有时候只剩下一个半圆边。
但在新历三百多年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整圆和半圆边的符号会导致仪式失效,只有半圆符号能让仪式顺利举行。
银月少女的仪式师不得不更改传统,废弃了过去会变化的“月”符号,将半圆作为“月”符号固定下来。
这件事在畸变教派内部引起了很大的振动,大概有一堆老古董呼喊国将不国(?)什么的吧。
而到了991年,就林所见,畸变教派已经完全接受了半圆这个符号,甚至会将它作为银月少女的标志,烙印在奴隶脸上。
所有人都认可半圆就是“月”,和林一起上这门课的同学,甚至难以理解,整圆和半圆边,为什么在过去会被视为“月”的符号之一。
只有林能理解,满月是月亮,半月是月亮,弦月当然也是月亮。月亮的亮面就是会不停变化,地球人甚至以月亮的变化设计出了历法。
但这和历法里没有月份,也看不到月亮的异世界地下城兽人们,有什么关系呢?
相同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说,水波纹曾经是指向银月少女领域的符号,现在水波纹却更常见于源血之母和金锤子的仪式中。
又比如说,大量植物和动物符号,失去了指向效果,倒是蘑菇的符号种类增加了,蕈之王根本没有的仪式师狂喜。
还有什么“云”符号和“雾”符号结合,变成了“水汽”符号。
当时学这门课,林的想法是,这些地下城兽人们,在新历前是生活在正常地表的,有植物有动物有云的地表。
现在回看,林好想吐槽,真的,无论是六柱神还是邪神们,应该都没这么闲吧?
难道祂们隔几年就会改变想法,认为这个符号已经不能代表自己了,于是将它删掉?又或者加上新符号?
听起来真是好无聊的工作,如果符号增添真的需要神明手动操作,林以后肯定懒得干。
不过就他感觉来说,无论是六柱神,还是邪神们,都是比较务实的,不搞面子活,应该不会往符号有用没用上分精力。
既然如此,决定符号有用没用的,就不是神,而是信徒……不,是人。
即便银月少女的信徒,坚信“月”会随时间变化,从圆满到残缺,又从残缺到圆满,但接受了地下生活的大众并不这样认为。
大众认为“月”是半圆,于是整圆和半圆边失去了和“月”的联系。
大众只见过少量假花,和养殖工厂里的家禽家畜,于是大量他们没见过的植物动物符号,无法再起指向的作用。
“眼睛”这个符号,过去不能联系上任何神明,直到镜中瞳诞生。
因为林说了——
——我是镜中瞳。
这简洁明了的名字,让人能轻易理解,镜中瞳是和镜子以及眼睛有关的神明。
即便如今知道镜中瞳这个名字的人很少,但“眼睛”符号,和“瞳”联系,十分明确。
也较为稳固。
较为稳固,但不是完全固定。
个人的认知随时会变化,集体的认知改变得慢一些,再加上地下城封闭的环境,进一步减慢了集体认知改变的速度,符号的增添以百年为单位。
但缩小到一分钟里,一秒钟里,它其实也存在着微小的变化。
这变化反应在光带上,就是微小的振动。
“所以,仪式阵的本质,是神认可的材料,和人认可的符号,两者结合。”
在书桌前坐下的林,用手指在桌面上写字,好整理思路。
他不能将这些东西写在纸上,纸烧成灰了考古学家也能复原,这是敲钟霜鸦赋予他们的魔法。
林在桌面上写到:“正因此,盼露念出祷词之后,无需我决定回应不回应,光带就将我和符号连接了,这和原本信徒祈祷,我回应,光束再变光带的流程不符。
“仪式材料不仅能指向神明,在仪式中也起到代替神明自动应答的功能,万一被敌人利用……嗯,不会,因为得是原本就有光束的信徒,才能用仪式,主持仪式的仪式师填补了这个漏洞。
“某种意义上,仪式阵的效果,是制造了一个集体潜意识塑造的稳定人偶,仪式师操纵人偶向神明请求,仪式成功后再杀死人偶,啊不,杀死人偶是仪式的自动程序。反正,这样一来,哪怕是邪神的仪式师,在仪式过程中也不会沾染太多污染。
“那么,如果这个猜测没错……”
林往后靠在皮椅上,若有所思道:
“我可以改掉它的吧?”
直接抹掉人意识里半圆和“月”的联系,会怎样?
改变所有人意识里半圆和“月”的联系,银月少女的仪式,还能用吗?
银月少女的仪式师肯定会被干扰,而且,就职仪式的仪式阵都失效了的话,邪神就无法按照模板制造职业者了啊。
林忍不住畅想了一会儿,有点想看到时银月少女是个什么表情。
可惜,镜中瞳能不能做到这点,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从白璃就职时的情况看,制造职业者重要的是神和人的联系加深,仪式,又或者仪式阵,并不是那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