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 感到点不服气, 弱弱补充一句:“你自己看不就好了, 问我干嘛?”
显而易见,楚翊此时的情绪并不稳定,就连钟涟青在看清书上文字后也微微蹙起眉头,像是陷入沉思。
千锦对同心蛊并不了解, 但作为巫蛊族圣女, 也不可能全然不知。
这是一类能够起到控制被种子蛊之人的蛊毒, 要以她的心头血作引制药, 日日喂养蛊虫。
与她在城主与城主道侣身上种下可以的平分寿命的蛊虫有相似之处, 同心蛊同样是一对蛊虫,母蛊与子蛊分别种至两人身上。
蛊虫会不定期在血液里运动, 在此过程中, 无论是母蛊宿主还是子蛊宿主均会受到清晰难忍的痛觉侵袭,被种下的时间越长,发作的频率越高。
更值得一提的是, 母蛊宿主一旦死去, 则子蛊宿主一齐毙命。
她没有深入研究,一来是因为这需要她的心头血日日浇灌, 她不愿意,二来则是反噬太大, 太过危险的同时,性价比也太低了,炼制此类蛊虫的过程实在复杂。
略一思索后,千锦就将这些需要她的心头血的蛊毒全然抛掷脑外。
钟涟青眉间微蹙,下意识侧过脸看向楚翊,望着他格外冷肃凝滞的面庞,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楚翊压着书页的指尖用力得发白,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眼睛里霎时显露的血丝,都彰显着,他此时不太好。
他只能听见自己大脑“轰”的一声巨响,旋即像是耳鸣一样,耳边充斥着混乱驳杂的滋滋声,使得他此时近乎失去思考能力。
钟涟青手搭上楚翊的肩,微晃了晃,见他仍是一副毫无反应仿若失魂的模样,眉眼的担忧越发重了。
声音放得柔和至极,另一只手紧紧和楚翊相握:“没事的,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联系前后,他勉强能猜到一点大概。
与蛊有关……钟琢宁……
钟涟青轻闭了下眼睛,再结合楚翊此刻的神情,他很难表现成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楚翊似乎从这只手上汲取到了一点温度,像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被给予了一点微薄的空气,勉力支撑着他移过视线,与钟涟青静静对视着。
真相就这样突然地、血淋淋地被撕扯开大大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曾经不愿相信、不敢去想、不经意的猜测在此刻全都化成了事实——
楚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现在在思考什么在想些什么。
但有一种出奇的愤怒直直冲向他的大脑,搅得他无法冷静思考。
而身旁极有存在感的清浅温柔的气息,又宛如足以安抚人心的绝佳良药,使得他的神色显出与内心极为不符的安静平稳来。
……或许不是平稳,而是由于混乱而没有办法做出适当的表情,只得表现出一片死一样的空白。
钟涟青好像对他说了很多话,似乎一直是在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他,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楚翊努力地去听,但嗡嗡作响的大脑令他实在难以听清一个字。
钟涟青的声音止住了,他认真看着楚翊,能清楚看见楚翊有点发红的眼圈。
带着几分心疼意味地叹出口气,手背很轻很柔地覆上他的眼睛。
旋即手背传来一点濡湿凉意。
钟涟青朝千锦那边投去一眼,千锦顿悟,极其懂事地背过身去。
她又不是什么看不懂眼色的人,更好的办法当然是她主动出去并且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但问题是,从这个隔间出去就不得不经过纪城主和祁今越的那个房间。
显然,那边的气氛大概也并不太适合她待着。
于是,她只能背过身,埋头发呆,装作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钟涟青并未多言,轻轻抚着楚翊后脑勺的头发,覆着双眼的手放下,露出楚翊大大睁着的一双眸子,以及微微泛红的眼尾。
除却氤氲着眼泪的一双眼,便再看不出少年濒临崩溃的情绪。
钟涟青拿出块手帕,对折叠好重新轻盖在楚翊眼上,柔软的手帕带着种独特的冰凉触感,比起温热的手背,倒别有一种感觉。
楚翊很缓慢地抬手按住手帕,一小块洇成深色。腰被一只手揽住,并不是主动意义上,而是被那只手搂着,便很轻易地倒进了一个清凌凌的怀抱里。
顺着他的背向下抚摸,一下一下地拍着,像是在哄什么闹情绪崩溃大哭的婴孩,动作耐性又温柔。
虽然楚翊不是婴孩,也并未大哭。
但这样无声地安静地流眼泪,无疑比大哭大闹更令钟涟青忧心。
缺乏安抚人的经验,却很是认真地从自己往日见过的情形中提炼出这样一种安慰的方法。他觉得,楚翊此时可能说不出话来,大概也并不想听其他人讲话。
楚翊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一些后,好歹能够强压住泣音说出话来,声音显得闷闷的,有些嘶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积攒的情绪像是找着机会骤然破了一个口子,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点,却阴差阳错成了情绪宣泄的一个出口。
……他确实难以接受是钟琢宁给他下了这样的蛊。
曾经每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蛊发经历,每一次得到的安抚关心,吃下的每一颗钟琢宁专门炼制的丹药,此时皆化作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刺刀。
明明看上去一切正常,没有尖叫,没有鲜血,但没入胸口的刀尖却在无声地昭示着扭曲痛苦、几近停止跳动的心脏。
“我其实还好,情绪也很稳定……”楚翊这样对钟涟青说,努力牵动僵硬的肌肉,扯出一抹笑,却又难以自已地感到委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