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苍倒不觉得魔族无辜,只是无语。
顶多半炷香的时间,仙门弟子就会闻讯赶来,从长街到酒楼里,四处盘查。
噢。
说不定本尊沉寂十年的大名还会被人拉出来溜一溜,像雨天过后留下烂泥巴滩似的,狠狠地给踩上一脚。
万苍没接莫晚的话,顺着后者的视线再次远眺。
“轰——”
硕大的石块纷纷脱落,砸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远处火光刺目,那熟悉的建筑物掩在滚滚的黑烟里,轮廓越发模糊。气浪掀起的尘土弥漫,碎片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四散飞溅,犹如一场璀璨的流星雨。
万苍抚上窗沿的手蓦地顿住。
登仙阁好歹也是受到阁主保护的,居然真的让人给炸了?!但炸了这玩意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楼底下血迹斑斑,面容不清的尸首就倒在长街中央,没人敢靠近。魔族杀人的风波还没完全过去,这一出引爆登仙阁的大戏就缓缓铺开了。
而现在,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更远处的登仙阁上……
万苍睫羽低垂,收回了视线,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他屈指端起未饮尽的茶水之时,眸光连续闪动。
——除非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从中获利。
会是那个冒牌货支使左霈去杀人越货吗?自己的属下貌似还没有这么傻吧?
万苍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忽地耳尖一动。
“都别动!”
一声威严的喝令在琼香楼内回荡,紧接着,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整齐的拔剑声,丝竹之声和酒客们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难以言喻的凝重氛围瞬间弥漫。
万苍屁股下方的凳子还没捂热,听到这动静,“腾”的一下起身来到房门边,他屏住呼吸,将门悄悄拉开一条缝,恰好可以看见下方人影。
他看到了发言之人的侧脸。
那人神情肃穆,身着白衣,衣边隐约可见金蓝双色的海浪刺绣,腰间带着一块玉佩,手里握着一把剑。
万苍眯起眼睛,愣住了。
……那柄剑,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为首之人的身后跟着一堆相同装扮的仙门弟子,只是他们的衣边刺绣唯有蓝色,没有金线。
一行人正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仙门中人打扮,而那海浪刺绣,显然是这个宗门以及等级划分的象征。
万苍眼力极佳,但记性差,他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暗叹一声“不好”:来者竟是三大宗门之一,锦涯宗的弟子!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他上辈子亲至衍无宗开战之前,为了防止其余两大宗门内部的魔气渗透得不够彻底,顺路去了趟锦涯宗。
万苍看山门前那块巨大的石头不顺眼,于是随手把那块镇山石给碎了,守山法阵应声而破。
“哎哟仙长,您、您这是……?”某位有眼力见的店小二看到这阵仗,脸上挂着的笑容一瞬僵硬。
他放下了手中菜肴,赶忙迎了上去。
“我们追踪魔气而来,奉命调查,”为首的白衣男子看了眼店小二,回复的声音嘶哑,像是嗓子受过什么重伤,“希望各位好生配合,否则的话……”
“自然,自然!”店小二点头哈腰。
万苍听到这男声,任命地阖上了眸。
……妈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魔尊大人,在下出去看看。”莫晚听到这声音,终于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轻咳,眨眼间恢复了婉转的女声,迈出房门。
万苍朝着莫晚略一颔首。
“哟,奴家当是谁呢。”
“在我这小小的琼香楼里如此威风,张口闭口就要调查,”莫晚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团扇,掩着唇轻笑一声,缓步下了楼梯,“原来是锦涯宗的范仙长大驾光临呀……真是有失远迎!”
锦涯宗的分部离琼香楼不远。
平常有宗内弟子下山吃饭放松,打探情报,一来二去的,莫晚会眼熟这些仙门弟子,甚至认识领队的范迁,也就不奇怪了。
莫晚与那位有眼力见的店小二擦肩而过之时,没拿团扇的那只手,隔空往店小二肩头一点。
他往后厨的方向抬了抬眼。
店小二顿时心领神会,脸色凝重,默不作声地带着其他店小二离开了大堂。
“怎么,老板娘是想阻碍我办事吗?”
那位被莫晚称作“范仙长”的锦涯宗为首之人,只是紧紧抓着剑鞘,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
他并未阻拦他们离去。
因为要查的不是店小二。
“瞧您说的,哪儿能呀,”莫晚施施然地走到范迁的对面,红衣上的流苏随着他的步履起伏,摇曳生姿,“范仙长,方才奴家听见外面的声响了,那叫喊声好生刺耳,好生可怕呀……”
范迁抬眼盯着眼尾下垂,眸中仿佛带着泪光和惧意的莫晚,丝毫不为所动。
“范仙长,”莫晚正色,“你我皆知,十年之前,魔尊万苍身死魂灭,魔族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逼回了魔域老家呢。”
“所以,当真是魔族当街杀人吗?”
身处二楼,并且猝不及防听见了自己名字的万苍:“……”
虽然知道莫晚不是魔族中人,如此刻意的问话,亦是为了打探消息,但是一出口便毫不客气地损了本尊的颜面……
——真是好恶毒的一张嘴!
万苍猝然拉下脸,颇为无奈地摸了摸鼻端,随即不得不承认莫晚说的是实话。
因为在世人眼中,魔尊万苍的确早就死了。
范迁朝空中虚抓,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当即落在他掌心里,漆黑的一团在瓶内疯狂乱撞。他冲着莫晚扬起下巴,无声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