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天生残疾,生来就被抛弃,遭受了无尽的白眼、歧视和没有下肢的不便与痛苦……可这些东西并没有打倒他,痛苦催生出的不是邪恶,而是感恩。遇到的恶意越多,越能体现出善意的珍贵,有了黑的对比,白才变得更有说服力。
这一生的经历也让宋慈成长为了此世纪最伟大的演说家之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宋慈都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时,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向学生提起自己的那对养父。
他从未提过他们的身份。
他只说他们相爱;只提他们的日常;说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被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领养。
父母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爱和被爱的能力。
因为有爱,生命才得以传承。
第174章
四年前, 姚湛空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一开始,他只是有些轻微的认知障碍,后来病情加重, 语言表达能力也开始退化, 从轻度发展到中度不过两年。
这让姚湛空一度很恐惧。
他怕自己把宋磬声忘了。
所以在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里, 他都牵着宋磬声的手坐在录像机前,絮絮叨叨地回顾他们这辈子的经历。
宋磬声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坐在他身边听,偶尔听到与自己记忆中不符的情节才会出言纠正。
“错啦, 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六十四年, ”宋磬声温柔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纪念日是在我们建立的孤儿院过的,还拍了照片。”
他将手机里的照片翻了出来,拿给一脸茫然的姚湛空看, “看,这是你,你身边的人是我。小慈还在国外演讲,没能赶回来,所以他不在照片上。”
姚湛空看着照片,一个个念他们的名字,“殷涛、苏玉、白玫……”
这些都是他们的“孩子”。
年纪大了以后, 宋磬声就不再授课了, 姚湛空也逐渐将家族的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年轻人手里, 有闲有时间,再加上身体还不错,他们就开办了一家孤儿院。
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 他和姚湛空也老了。
宋磬声笑着点头,鼓励道:“阿湛真厉害, 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
可姚湛空一点儿都不开心,他面上露出罕见的懊丧,“但我记错了和你的结婚日期……”他倒情愿将这些人都忘了,只记得宋磬声。
“没关系,”宋磬声笑着抱了抱他,“我会记得,你忘记的事,我就一遍遍告诉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觉得陌生也没关系,经历就是经历,不会因为失去记忆就被抹去。”
“如果我真的不记得你了呢?”生病后的姚湛空偶尔会像个孩子一样幼稚,他紧抓着宋磬声的手问他:“你会不会抛下我去找别人?”
“当然不会。”宋磬声很有耐心,“我们可以一直开着电视,循环播放我们的照片和录像,你要是不记得我,我就牵着你的手来客厅,一遍遍看,一遍遍回忆,想不起来就将它当作新的记忆。”
姚湛空想了想,点头同意。
时间一晃又是五年。
姚湛空的病情倒是一直停留在中度,并没有向重度发展,他也没有像自己恐惧的那样忘记宋磬声。
他只是不记得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
“声声,”姚湛空坐在他身边,扯着他的头发,有点疑惑,“你怎么变老了?还有白头发。”
宋磬声剥开橘子喂了他一瓣,而后将他的手捉过来晃了晃,“因为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了,看到了吗?你也老啦。”
姚湛空吓了一跳,“怎么会?我们不是刚结婚吗?”
宋磬声指了指电视,“我们这一辈子,都在这里啦。”
姚湛空默默看,时不时转过头看看宋磬声的脸,最后长舒一口气,愉悦道:“原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一辈子。”
宋磬声笑了笑,“是啊,一辈子。”
这一辈子太短,短到还有那么多事来不及做;可这一辈子也很长,长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和姚湛空走遍凡人的一生;他知足了,姚湛空也知足了。
最后的最后,姚湛空在家里闭上了眼睛。
宋磬声的年纪也大了,他扶不动姚湛空,只能给宋慈打了个电话。
宋慈很孝顺,只要在国内就一定会留在他们身边,孤儿院里的孩子也总是三两成群的来小院里陪他们。
可姚湛空不喜欢他们,年轻的时候还能用那张永远带笑的假面敷衍一下,岁数大了以后,他就将嫌弃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总觉得他们干扰了自己和宋磬声的二人世界。
接到电话的宋慈嚎啕大哭,伤心得厉害,反倒是宋磬声出言安慰,“人总是要有这样一天的。”
生老病死是常态,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教人常做珍惜。
可道理是道理,宋慈还是无法接受。
挂了电话,宋磬声又开始通知隋家和孤儿院里的人,打了一圈电话后,他起身去了更衣室,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
他最后握了握姚湛空的手,眼神温柔而缱绻,“别走太快啊,我怕我追不上你。”
洁白的纱帘随风翩跹,仿佛是流连的亡魂还在徘徊等待。
宋磬声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迎来的不是终点,而是下一个起点。
我们,明天再见。
…………
宋磬声从小世界脱离,刚一睁眼,就看到了正漂浮在虚空中的隋淮之。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
时间仿佛就此暂停。
三百多年的时光如走马灯般在宋磬声脑海放映,又如流水般一去不返,可这三百年留下的不仅仅是记忆和时间,更是如同刻在骨血中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