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靖光今晚兴致特别高,在穆家发生的这些事忍不住让他有种错觉:好像他跟穆东是真正的一对,夫夫二人和单身的小叔子一块儿生活,一家人过得顺心又美满……
而这个美丽的幻想,总归是会被打破的。夜深了,穆家兄弟要休息了,而他并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留下来,穆东也没觉得有必要把他留下来——因为他还得赶回段府去,看望安抚家中年迈的双亲。
“靖哥路上小心些。”穆东站在门口嘱咐。
“段大哥慢走,空了常来坐坐啊。”沈季礼貌相送、热情相约。
于是,寂静的夜晚、到处都是别人家的灯火、别人家的欢乐,而他身边就只有相伴多年的大黑马,沉默地驮着他,不需多加引导,就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深夜回到段府叩门,一开门就对上了小厮欣喜意外的眼神,殷勤地接过马鞭、把黑马带去马厩;又有小厮一路小跑着引他进屋,为他脱下厚重落满雪花的大氅,伶俐的小丫头抿嘴笑着端来热茶,刚坐下喝完一盏茶,果然,段老夫人身边的心腹芸娘就笑容可掬地来请了:
“大少爷可算是回来啦,夫人天天念叨您呢,这会儿听说您回来了,都歇息了还忙忙地起身、叫芸娘请大少爷过去说话呢!”
“母亲已经歇息了?那请她不必又折腾着起来了,横竖明日我又不急着走。”段靖光无奈道。
“那感情好,不过这会子夫人已经起来了,正等着您过去呐,不如您过去坐坐?”芸娘五十岁上下,是段夫人的陪嫁丫头,当初按照规矩本想送进老将军屋子里当个侍妾的,可芸娘看得清楚看得明白,年纪到了硬是求着段夫人把她许配给了府里一个年轻管事,那人正是刘松,熬了许多年,总算成了个轻松体面的管家娘子,比起当初陪嫁后来当了如夫人的那几个姐妹,日子可过得舒适多了。
段靖光只得起身,往东苑走去,一路上问芸娘老人家近日的身体康泰否?过得还顺心否?诸如此类的问题,努力尽到为人子的责任。
“老夫人身体无碍,就是操心着大少爷的终身大事呢,芸娘也不瞒您,这两年老夫人可真是操碎了心了。这不,前几日我陪着老夫人去鸿法寺进香,碰上知府大人的三姑娘,长得啊那可真是没得说……”
心情沉重地听着芸娘一路絮叨,不多时就到了东苑,段靖光走到正房客厅,看到门开着、掌着灯,踏进去一看,段老夫人正披着件浅碧色掐丝云纹的织锦袍子,笑容满面地端坐在上首。
“儿子请母亲安。”段靖光进去、先恭敬地跪下请安,此举果然赢得了段老夫人的欢心。
“好、好、好,我儿,快快起来!”段母起身、爱怜地将大儿子扶起来,安置坐在自己旁边后、先就是手上、脸上好一顿抚摸。
“哎哟、怎么又瘦了好些?近日军营内可是又打仗啦、靖儿没受伤吧?”
段靖光狼狈地从段母的臂弯中双手下挣脱出来、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去,定了定神才回到:“娘,没有的事,您老别担心了。对了,我爹是睡下了吗?”
“嗯,你爹这几日旧疾复发、喝完药就歇息了。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段母失望过太多次了,近年来已经习惯先开口询问。
“主要是回来看看您二老,后天就走,军营事多走不开。”虚虚实实、悠闲忙碌,他都喜欢待在军营里,那里自由自在、还有牵挂的人一同相伴。而回到家中,就要面临欺瞒老人的窘境。
“哦……”段母难掩失望之情,随即意识到时间不多、得先把正事给办了。
“靖儿,娘前些日子上寺庙进香,碰上了知府夫人,带着她那三闺女,为娘冷眼旁观了半天,发现那姑娘还是不错的,品貌端正、温柔贤淑,你如今都这么大了呀,早些年催你,你老推说公务繁忙;可就算再怎么忙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你爹在你这个年纪,你都五岁了啊……”
段靖光再一次被段母忧思深重、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所击倒,可他有自己的苦衷,不能言明自己早已心有所属,只能一年接一年的敷衍着亲人,心中十分酸涩……
“靖儿、靖儿!娘说话你在听吗?”段母说完一大段话口干舌燥,不得不端起茶盏润润喉咙,再抬头时却生气地发现段靖光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的青花红梅瓶,一副出神恍惚的样子。
“哦、我在听呢娘,您也别心急,这事儿也强求不得。小远不是给了您俩大胖孙子么?那还不够您操心的啊。”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段靖光还有个弟弟段远光,三年前就已经娶妻生子。
“远儿是远儿、你是你!难道你就不用成亲生子了么?靖儿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早有意中人了?那大可以提出来,为娘不计较她的出身家世显赫与否,只要是清白人家品格端方的孩子就行了!”段母咬咬牙,下了狠心承诺道。
她觉得大儿子越来越奇怪了,刚初长成翩翩少年郎那会儿,还对身边的贴身丫鬟十分温柔小意,为了不让儿子早早就失了精气神,段母还曾经严厉敲打过他,勒令他不准把心思都花在儿女私情上。
——当初是千方百计的阻止、唯恐儿子成了个荒淫无道之人,撑不起将军府的门楣;近些年来就糟糕了,儿子好像被她治得有些过了,竟然变成了一副清心寡欲的架势!
段靖光心里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实在不想再欺瞒下去,于是他选择了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