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玉翻了个身,背对着外侧坐了起来。
“出来。”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轻轻回荡。
房间里本来就没有开灯,也没有可以通向外界的窗户,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哥哥。”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果然是侯凤岐。
羿玉伸手捋开了有些碍眼的几缕发丝:“你之前躲在哪里?”
侯凤岐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床下。”
羿玉不由皱眉。
察觉到家里可能有人的第一时间,羿玉就不动声色地将家里能够藏人的地方检查了一遍。
床下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他故意将水杯碰到在了地上,俯身捡起来的时候快速地往床下瞥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现在侯凤岐却告诉他,他刚才一直藏在床下……
“哥……”侯凤岐这次主动许多,没让羿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逼问,“离开这里,和我一起。”
羿玉瞬间将什么床下不床下的问题抛开了,看向了黑暗之中那个隐约模糊的轮廓。
“离开这里?离开哪里?为什么?”
侯凤岐大约是来之前就准备好了说辞,被羿玉倒豆子似的连番追问也没沉默。
“离开庇护所,因为……这里快要毁了。”
这下,反倒是羿玉沉默了片刻:“你或许不知道,庇护所是人类目前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离开这里,只能在地面上被热死冻死……另外,我不明白你说的‘这里要毁了’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侯凤岐被囚禁了数年,远离目前的人类社会,思考方式多少与他人有所不同。
侯凤岐开始艰难地解释。
·
据侯凤岐所说。
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能听到一些声音,看到一些东西。
一开始,只是一些零碎的声音,闪回的片段。
但是在最近几年,那些声音开始变得清晰,眼前闪过的片段也越来越长。
他能够看到无数的星星点点在大地上弥漫,久而久之,那些星星点点甚至已经深入了地底。
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开始可以理解,每一声都在诉求着渴望——
侯凤岐原本并不明白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两个多月前,他忽然萌生了弄清楚一切的念头。
所以他逃离了囚禁自己数年的家。
在地下庇护所中游荡。
“所以你弄明白了?”羿玉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
“……没有。”侯凤岐干巴巴地道,“但是,我能够感觉到……它生气了……”
侯凤岐口中的“它”指的是诉说着渴望声音的主人,也是驱使那些星星点点的东西。
羿玉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察觉出来什么:“你觉得那些……‘星星点点’是试验品?”
“……是。”
他依旧站在床边,已经有些着急了,生怕羿玉不相信自己。
而羿玉,他低眸思索须臾,手忽然往枕头下面摸了一下。
下一秒,房间里忽然亮了。
·
羿玉在从身份卡的记忆书中看到侯凤岐的时候就觉得他一定有作用。
以系统设置身份卡的惯例,无父无母,社交关系简单是第一原则。
但凡与这个原则相反的设定,基本上都有其应有的道理。
第三个任务世界是个例外,因为那个任务世界里的主线任务是在校园之中,社交关系再简单也不可能没有室友,而与“羿玉”关系最近的徐正清就是杀人凶手。
第四个任务世界,“菲利克斯·桑切斯”的哥哥德拉贡·桑切斯更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余任务者身份卡的家人也都不是摆设,各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第五个任务世界与第六个任务世界不提。
第七个任务世界,哪怕是恶劣到无一是处的羿父羿母都将写有两份不同庚辰八字的庚贴送到了羿玉手中。
羿玉甚至一直隐隐有种想法,主神会将任务者送到最合适的地方,安排最合适的身份卡……
这次任务,羿玉从一开始就很关注侯凤岐与霍俊英。
只是没想到侯凤岐会在羿玉适应性饲养无法离开曦阳实验室的时候离家出走,而霍俊英在一次意外又刻意的见面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俊英依旧杳无音讯,而侯凤岐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废弃实验室。
自那之后,羿玉就有种预感,侯凤岐很快还会出现。
所以他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他给家里的灯加了遥控,并且随身携带手电筒。
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看看侯凤岐的“怪病”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遥控器就放在羿玉的枕头下面——羿玉总是习惯性地将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枕头下面。
现在,房间里已是亮如白昼。尽管地下庇护所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白昼。
长时间处于昏暗环境中的眼睛无法适应陡然变亮的光线,羿玉开灯的同时,另一只手迅速遮挡在眼前,即便如此也被亮光照得双眼刺痛。
他快速眨着眼睛,眼睫濡湿成簇,眨不去的湿意往下滴去。
床边,侯凤岐正以一个有些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
更奇怪的是,他穿着曦阳实验室的防护服。
身份卡的记忆书中,“羿玉”上一次见到侯凤岐的时候只看到了半张融化的蜡烛脸,身形是一点儿也没看到。
此时羿玉看到床边的侯凤岐,觉得他连身形都很像是融化的蜡烛,即便是隔着防护服都能看出他身形的凹凸不平,如同流淌不畅的……厚重液体。
至于脸部,面罩挡住了侯凤岐的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