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阮下了车,秋季的风要比冬季残忍,单薄的丝质衬衫被吹的泛起一层层涟漪。高跟鞋在空荡的大厅里响起来,午休结束的舞者们从宿舍方向结伴而来,经过他时挂着天真又羡慕的目光。
他们一同进入电梯里,天鹅般的女孩们按了3层,那里是属于职业舞者的练功室,热心又羞怯地问他:“姐姐,你去几层啊?”
“5层。”叶阮回答,看着女孩按亮了5层,他淡淡地说:“谢谢。”
“不用谢。”女孩子们挤作一团,脸颊红着,下电梯时开始肆无忌惮谈论起他的气质。
5层是剧院外收学生的练功室,以兴趣培养为主,一流的老师赚外快的地方,学费也是天价。
悠扬的轻音乐声从走廊对面的玻璃房传来,叶阮走过去,窗外大片暗红色的枫叶,犹如一场盛大的黄昏。
年轻的男孩正在把杆上压脚背,栗色的头发贴在额头,鼻尖沁着汗,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扭过头来,扬起一个很乖的笑容。
“小书。”叶阮叫道。
被唤作小书的男孩跑过来,“姐姐!”
叶阮在他额头使劲敲了一下,敲得红了一小块,“跟你说过没,再这么叫我……”
“就收拾我。”小书晃着脑袋,一板一眼地讲,讲完吐了下舌头。
叶阮懒得跟他计较,“你怎么又不去吃饭?”
“不饿。”小书低着头,察觉到他的目光才坦白道:“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饭,她们知道我和章世秋的关系。”
叶阮没说话,掌心轻轻覆在他的肩上。
小书不叫小书,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被接到福利院的时候,小书的襁褓里只塞着一本破烂的童话书,《卖火柴的小女孩》。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帮物品润色的功效,起码在那个福利院里是如此,于是他被称作小书,直到现在。
“章世秋前两天回来了,喝的大醉,我从他嘴里套了话,雁商想下一盘大棋,和恒盛的合作很大可能是障眼法。”小书抬起头,“雁商可能又在利用你,你要小心。”
集团和恒盛的合作是雁商的意思,一同竞标的还有对头公司朝远,但由于资金方面一直谈不拢,这桩哄抬市价的生意已经失去了原有价值。朝远为了和雁家对着干,愣是咬死了这块肉不愿意松口,项目因此一直在拉扯期。
“我知道了。”叶阮暗自思衬,他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悲悯。
小书扶着把杆,拉伸了一下,故作轻松道:“别这样啦,我是自愿跟了章世秋的,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活下来我必须有所依附,况且还能帮你做事。”
“嗯。”他们从不过于谈论这些,叶阮声音很轻:“我不多提。”
小书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显得整张脸无暇无害。
叶阮换了话题,对他说:“最近比较忙,也许抽不到时间给你过生日。不过我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你马上就能收到了。”
小书的眼睛亮起来,“是什么?”
“不告诉你。”叶阮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揉了揉他额头的红印子:“但你一定会喜欢的。”
芭蕾舞课开始后,叶阮站在玻璃墙外停留了一会,望着玻璃对面那个努力伸展身躯的背影。
虽然他只在福利院待过一年,却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弟弟很是亲近。前些年福利院倒台时,小书被雁商的表亲章世秋看上,他不顾叶阮的反对进了章家。
乖觉的男孩,性子却很倔,章世秋只是送他来舞团锻炼身形,满足一些床榻间的恶趣味,小书却学得很认真。
只有叶阮清楚,对于他们这种在深渊泥潭里行走的人来说。
世界不能只是肮脏的。
走出剧院,风变得烈了,天空阴沉。叶阮披上了大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掏出接听。
“你好,这里是岚凤区派出所,请问是叶阮吗?”
“我是。”叶阮皱起眉。
“是这样,今早于岚凤区巷尾街道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嫌疑人提供了你的联系方式,需要你到派出所来一趟。”
叶阮的眉角跳了跳,“哪位嫌疑人?”
“姓雁,雁放。”
叶阮好看的眉蹙了起来,在心里把雁放当沙包打了一顿,皮靴的尖头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
他冷静片刻,拨出另一个电话:“淮青,是我。帮我捞个人。”
炭头蹲在派出所的走廊上,黢黑的脸深埋进膝盖里,嘟囔着说:“对不起放哥……我怕球仔出事,提前报了警。”
炭头原名叫王森森,叫炭头还是雁放起的,因为脸尤其黑,看着像焦糖布丁。炭头个头短小,其实已经成年了。
雁放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隔壁的美容美发店,炭头染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红褐色短毛,殷勤的跟着托尼老师当学徒,给人洗头,力度没个轻重的。
那会雁放调侃他拿人头当皮球,炭头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梦想,无非是想成为店里那位托尼老师。
后来在一个雨夜,炭头敲响了隔壁电脑维修的推拉门,说自己吃了太多投诉被辞退了,想跟着雁放做事。
对吃不起饭的无名之辈来说,什么梦想不梦想的,活着已然是一种奢侈。
“你做的是对的。”雁放蹲在他旁边,高大的体格在一堆营养不良的小孩间格外突出,“没咱们什么事,放心好了。”
但这件事显然没有他安慰的这么轻易。
除了脸上的划伤,验伤官还从球仔身上见到许多拳打脚踢的伤,相当骇人。加上隆哥在派出所留有案底,事情麻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