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的伤,很细长的一条,血浸在深蓝色的道袍也看不出来,只是那里似乎比其他位置颜色深了些。
江浪伸出手在心脏那按了按,伤口疼了疼,他忍耐地咬紧了牙关,又松了一口气。
所幸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到心脏。
江浪抓着剑柄,撑着身子站起来,然后绕过围着穆清风的人群,慢慢地朝前面那个大坑走去。
他在大坑前停下来,光线昏暗,雾气弥漫,所以看不清楚坑里的情况。
江浪捧了支火折子出来,轻轻吹开,火星四处迸裂,很快就着了起来,然后他借着火光探头小心翼翼地往大坑里望去。
待看清楚坑里场景,江浪眼前忽然一黑,喉头一阵发紧。
原来坑并不浅,足有几米深,可此时几米深的大坑里却堆满了尸体。
仔细看会发现,那些都是面容稚嫩的孩童。
他们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蜷缩着小拳头层层叠叠地堆在一块,像一座矮矮的小山丘。
江浪很用力地呼吸着平复情绪,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坑里一点气息都没有。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小孩生还。
江浪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呆呆地站在那。
一个穆家侍卫看见江浪独自一人在大坑前站了这么久,好奇江浪看什么,便凑了过来,等随着江浪目光望去,看到坑里乌泱泱的小孩尸体瞬间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了声。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赶来,低头往坑里一看,脸色皆变得惨白。
子晋将穆清风交回给穆家侍卫,连忙跑过来。
他脸色很是难看,甚至于是震惊,忍不住抬起头问江浪,“江公子,这是?”
“大概是失踪的那些孩子。”
江浪语气很平静,嗓音却很沙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子晋,把这些孩子都带上来。”
子晋忍着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穆家侍卫和子晋一个个的下去,然后把坑里小孩的尸体一个个的抱上来。
表面的尸体还没有腐烂,还能勉强辨清楚容貌,到后头就有开始腐烂到看不清楚脸,抱起来,只能双手扒着皮肉骨头一点一点捞上来的尸体。
穆家侍卫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但看到他们亲手捞起来的那些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甚至于骨肉分离、爬满蛆虫的小孩,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心颤,好几个都受不了跑到旁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人手不够,江浪就跳下坑撸起衣袖帮忙。
搬到最后就只剩下白骨了。
很小一具骨架,浑圆的一个头骨可以托在手心,和一个小皮球差不多大小。
骨头一碰就散架,没办法,他们只能把白骨都捧在衣服上带上去。
忙活了半天,大坑里这才勉强见到底。
一具具尸体和骨架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子晋数了一下,两百四十五具,和东陇城孩童失踪人数正好对上。都在这里了。
子晋觉得心口一阵发酸,谁也没想到,这些丢了的孩子一直在东陇城里,哪儿都没去。
穆家侍卫当中也有几个家中弟弟妹妹失踪了的,他们紧张地在那一堆尸体中找寻着自家弟弟妹妹,看到陌生的脸他们会松了一口气,可当看到熟悉的脸,或者是认出那已经腐烂尸体中熟悉的特征,他们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
似乎终于认清楚了现实,就算再高大又坚韧的男子也难以避免地弯下身低着头抱着尸体痛哭起来。
人间惨剧,莫过如此。
子晋总觉得眼泪快要下来了,连忙把目光挪开,却看到江浪依旧待在空坑里走来走去。
子晋疑惑,“江公子,你在干什么?”
江浪蹲下身去,伸手在松软湿润的地面上摸了摸,似乎终于摸到了什么,他连忙放下剑,用手扒开泥土。
指尖磨得生疼,不一会,终于露出底下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横埋于土里的石碑,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红色细长的裂纹爬满整个石碑,似乎年代已久,石碑已经被侵蚀的看不清楚咒文,可红色裂纹却依旧很鲜艳,就仿佛……是刚刚烙印上去的一般。
江浪用指尖抚过那一道道裂纹,一个可能性慢慢涌上心头。
沉默半晌,江浪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捡起旁边的剑,道,“这是阵眼。”
子晋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江浪双手握剑狠狠地插在石碑上。咔嚓几乎是瞬间,裂痕从剑插入的地方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
骤然,一阵狂风裹着落叶吹来。
在场的人都被风和落叶吹的睁不开眼。
子晋伸手挡住风,强行睁开眼望去。
只见江浪的衣袍和长发被狂风扬起,他依旧双手握紧长剑单膝跪在石碑前,单薄的身影纹丝不动,似是狂风暴雨中仍然屹立不倒的松树。
阵的反噬震的江浪虎口发疼,他咬紧牙关,手上再用力,剑身又没入几分。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清脆,像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狂风停,迷雾散,一缕初晨的阳光洒入林间,落在所有人身上,林中慢慢地回归平静。
阵破了。
第33章 平静
入夜刚经历过一场洗礼的深林格外的安静月下,数道矫健身影迅速掠过。
那正是折返回来的沈初雪和聂由,以及穆家侍卫几人。
最后他们几人停在阵眼处——也就是大坑前。
此时,江浪等人已经离开了,孩童尸体也运回了穆家,现场只剩下打斗过后剩下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