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邪说的对。”闻人晓眠点点头,“先生,你冷静些,沉心凝神,一定能感应得到。”
闻人珄沉默了一阵。他捂住脸做了个深呼吸,又用力搓两下脸,将脸皮剌得火辣生疼。
闻人珄背过身去,面朝鸣沙山,一只手按住胸口的刑火印。他闭上眼睛,放轻呼吸,任由风卷起黄沙,在身上不断抽打。
安静地过了几分钟,闻人珄放下手,低垂脑袋:“我感受不到。”
姜邪和闻人晓眠对视一眼,表情有些着急。
闻人晓眠拍拍姜邪的肩膀,低声说:“让我来。”
闻人晓眠走到闻人珄身边,犹豫片刻,拽了下闻人珄的衣袖。
按说她这把年纪,早已不会做这种举动,但对上闻人珄,她却时常做得很自然。——就像岁月倒退回去,老妇变回了少女,自然而然重复这曾经千百次的动作。
闻人珄侧过眼,看向晓眠,他一双眼被沙子熏得通红。
“先生,你不是感受不到,你是没有沉心凝神。”闻人晓眠说。
闻人珄知道晓眠说的对。他苦笑:“我没办法。我做不到。”
他垂下目光:“我不能不想阿错。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他不会害我。他一定是有了别的办法却没告诉我,因为我不会允许。我可能会......”
——他可能会失去张错。这强烈的痛苦令他不可安生。
“所以你更要赶紧找到大印的位置。”闻人晓眠说,“找到封印,我们才有办法弄清楚阿错要做什么,才有可能扭转死局。”
“道理我都懂。”闻人珄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哪怕枪抵在自己头上也没有,“但我就是做不到。我总在想他,我害怕他......”
闻人珄闭上眼睛,挫败地说:“我害怕。”
“不是要你抛去所有念想,摒弃七情六欲。别说你是人,你就算是神,也有心中信仰,心之所系。”闻人晓眠尽量安抚地说,“想着便想着,但你要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保持镇定,不要乱了阵脚。”
闻人晓眠:“先生,你知道吗,当年你死后,我将阿错带回神农,他昏迷了七天七夜不醒。”
闻人珄睁开猩红的双眼,瞪脚下黄沙。
“当时神农的族长说,阿错是一心向死的,可他是死魂灵,血脉奇异,死不了。”闻人晓眠说,“昏迷七天七夜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要等你。”
闻人晓眠轻轻笑了下:“我当时只觉得难过。你已经死了,转世投胎。巫族族谱上,从未听说有谁连续两世当任巫主,我知道一定还会有下一任巫主,还会有人承袭刑火印,但我认为那不可能是你。”
“没有刑火印,你与鸣沙山、与我们再无瓜葛,天下浩大,茫茫人海,阿错要如何等你?如何找你?”闻人晓眠说,“但他等了,他找了。这一等就是七十年,他真的等到了,你真的回来了。”
“七十年,寻常人的一辈子,他都用来等你了。”闻人晓眠的语气放轻,“所以先生,现在,你一定要找到他,无论他要做什么傻事,你都要找到他。”
②
闻人珄眼眶滚烫,视线越发模糊,他一眨眼,几滴眼泪落进黄沙,很快□□渴的沙子吸吮消尽。
他不是这样爱哭的人。只是因为张错,眼泪显得廉价又轻易。
闻人珄拍了下闻人晓眠的手,动作非常温柔。
这一刻的熟稔感觉,让闻人晓眠怔愣。她松开闻人珄的衣袖,低头看自己手背,心想:“他回来了。”
——不是闻人珄。是闻人听行回来了。
闻人珄重新闭上眼睛。他脸颊泪痕未干,受风斑驳,凉在皮肤上。
闻人珄安静地侧耳倾听,他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五感开始变化。首先他闻到了沙子的味道,腥腥咸咸的,仿佛大海一般,蕴藏生命的气味。
然后慢慢地,胸前那刑火印热起来,热流从心口发源,很快流贯四肢百骸,闻人珄变得更加敏感,似乎每一寸皮肤、每一根头发都是独立的,它们在洞悉世间万物。
风的走向逐渐细微,黄沙在嗡鸣,诉说千秋万载的故事。日月更迭,阴阳轮转,彩云散,琉璃脆,浮光掠影,寸善尺魔……
大自然波澜壮阔,瑰丽无际,万万生命转瞬即逝,亦循环往复,于因果轮盘之上,福运延绵,万寿无疆!
“扑通,扑通,扑通……”
脚下的大地在律动,踏着大地,就像踏着一颗巨大的心脏。收缩,舒放,呼吸间蓬勃暴动。
闻人珄看见了黑暗中的火光。那是万亿年的黑暗,沉沦无限死寂,唯有那一星点的火,勃勃而生。火光渐渐明亮,愈发旺盛蓬发,最后“轰”得一声炸开!
大火无尽蔓延,滚滚拍打礁石,黑暗被吞没,灼热的大浪淘尽黄沙,而在那巨浪深渊之中,立着一把泛血光的瑰金长剑!
闻人珄猛地睁开眼,面对黄沙,他指出一个方向:“大印在那边。”
。
众人爬上平坡,来到闻人珄所指的位置。
“确定是这里吗?”姜大走上来,问闻人珄。
“就是这里。”闻人珄低头,盯着脚下,“在这下面。”
“成,那我们进去。”姜邪说着,提起背上的弯月大砍刀。
“我来吧。”姜大赶忙说,同时一步跨上前。
“行。”姜邪点了个头,让出半身位置。
姜大在原地蹲了个马步,气沉丹田,然后忽得蹦起来,一拳头锤进地下!
只听“砰”一声重响,黄沙被纷纷炸起,一时周遭如同一阵沙尘暴,众人被呛得一通咳,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