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鹤面无表情看了几秒,继续走。下楼梯前,摸到了开关。
他拖着无力的身体,拿出冰箱里能即时的食物,饿狼吞食地塞进嘴里。厚实的面包抽干黏膜的湿意,全部堵到喉咙口难以下咽,引来阵阵干呕。
猛烈的咳嗽后,季云鹤用手指捂住嘴大口喘气,地上一滩不成形的咀嚼物。
一会他继续塞面包,依然干呕,咳嗽。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色,眼眶渗出生理眼泪,胃酸反噬到咽部,牵出丝丝缕缕的痛意。
多次自虐般的进食,季云鹤总算打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大喝,溅出来的水滴落到脸上眼睛里,眼皮随之颤动一下。有了饱腹感,精力稍微恢复一点。
他躺到组合沙发上,望着穹顶斑斓的光影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将这道色彩带入梦里。
别墅里没有一切网络设备和可供解闷的玩意,有的只是各种昂贵的收藏品。那些西式的复古的珍品,立在它们应有的位置,仗着身段彼此漠视。分明不可能出现生气,看久了,倒像是真的活过来。
季云鹤松开扒着窗户的手,他本想从窗户外看见一两个陌生人,故花费大段时间眺望。可惜窗外只有绵延不尽的绿色,被铁栏分隔成十几个小方格,像掺满薄荷的气泡水里晃动的冰块,随着时间流逝开始融化,内部中空凹陷,出现一个个窟窿。
他产生一种荒诞的错觉,自己应该早就死了,灵魂幻化成一只鹤,关在精心打造的笼子里,徒劳地仰望方寸之外的天空。
他回到屋子里,平静地上楼,再从楼上走到楼下,遍历每个角落,数着一个个稀世珍宝,哪个位置不正,哪个柜顶沾上了一点灰,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或许连房子的主人都没有他对屋里的一切熟悉。
路过那个珐琅花瓶,季云鹤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被江濂攥着头发压到它面前的画面,恨意油然而生。他打开玻璃柜,伸手抓住瓶口,收紧,松开,抬手一拨,价值八百万的花瓶碎成四块。
脸色仍旧平静,没有发泄后的快感,只有凝固的冷漠。
他跨过碎片,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生硬僵木地行走,“不小心”撞到柜子,留下一地的碎片。
重复的空虚,一点点蚕食季云鹤的感官。他变得迟钝,要过很久才能感受到身体的饥渴。
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坐在窗户边发呆,看着天光变暗影子倾斜,后知后觉地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
某一天,他打开冰箱,脑子里某根不知名的弦跳动了一下,恍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么久了,冰箱里的食物似乎没有间断过。最开始担心的食物短缺,从来没有出现。
所以,是会有人定时上门补充吗?
为什么他一次都没遇到过?
季云鹤沉寂许久的心重新燃起一丝希望,那他是不是可以趁他们填充冰箱时逃出去?念头一生,他无法再坐以待毙。他要做些准备,要抓住这个唯一的可能,只要逃出去,大不了离开B市,躲得远远的,不信对方真能只手遮天。
首要的是存储体力。他开始积极摄食,活动许久未动的躯体,尝试做些事情来消磨时间。所幸书房收藏有名家字画和珍贵的文房四宝,他一边吐槽着江濂稀奇古怪的审美癖好,一边临摹字画好让日子过得快一些。
眼看着食物日渐消耗,季云鹤不再睡觉。他摸不准对方什么时候会上门,干脆日夜守在门边。
他从未注意过夜晚的别墅是这样暗沉,沉淀多年的收藏品于黑暗中散发出微妙的质感,静静地蛰伏,像等待时机张大獠牙的猛兽。
季云鹤缩在窗帘背后,只露出一双眼,一错不错地凝视大门。缺乏睡眠的眼睛布满血丝,不见晦涩,反而越发亮堂。
晨光熹微之际,门口终于传来声响。
他拽着帘布的手骤然收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死死地咬住下唇,竭力抑制住冲出牢笼的渴望。
门打开,一道光亮钻进来,接着两个男人合力搬运一个大箱子进入,抬脚轻轻带了一下门,刻意放轻步子越过玄关。
门没有完全合上!季云鹤的心瞬间跳到嗓子眼。他瞥见冰箱光照亮一片黑暗,立即蹑手蹑脚地向大门挪动。
三步,两步,一步,他抓住门沿,撕开一道口,贴着缝隙成功钻出去。
为了不发出声音,连鞋子都没有穿。脚板触到冰凉地板的那一刻,季云鹤再也忍不住,憋着一口气,甩头冲出去。
“欸,欸,站住!”外面等候的司机正抽着烟,一个抬眼的功夫,看见年轻男人逃跑,顿时大喊。放食物的两个男人听到喊叫,即刻停下追过去。
季云鹤不辩方向,朝着浓密的树林不要命地狂奔。耳边呼啸的晨风让他听不见任何动静,碎石枯枝划破皮肤带来钻心的疼痛亦无暇顾及。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快跑,再快一点。
不知道跑了多久,季云鹤停下来喘气,手脚已经丧失力气。单薄的衣服被灌木划出几道口子,露水打湿灰尘粘腻地附着脸上衣服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回头看了眼来路,没有人追上来,呵,还好。
自由的空气沁入口鼻,他想放声大笑,又担心会引来注意,只能捂住嘴巴,头抵着树干,肩膀不停地耸动。
天色已经大亮,日光悬空躲在树冠后面。
季云鹤不敢多停留,朝着与别墅相反的方向继续走。这片树林应当无人涉入过,遍地的残枝落叶,没有一条可供行走的小道。
他没心思管流血的脚底,一边扒开拦路的树枝,一边张望寻找出口。重重掩掩的树叶和脚下松散的碎石,成为他前进的巨大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