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孩子盯着从锅里升腾出来的热气,喉头滚动,他咽了咽口水:“总比饿死要好。”
看着那些孩子个个面黄肌瘦,昱横将锅勺递还给了昱竖,抬步走了过去,俯身去看他们:“什么意思,你们家里没吃的吗?”
领头的孩子回头看了一眼其他的孩子,这些孩子像是如蒙大赦,找到了救星一般,十几个人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很快叽叽喳喳的吵成了一片。
“我们家里的米,和地里的红薯都被你们拿走了。”
“对,都是被你们拿走的,还有挂在房顶上的腊肉,鸡窝里的鸡蛋。”
“还有家里养的鸡,鸭,都被你们捉去了。”
有个孩子说着说着就哭了,抹着小脸抽泣道:“我家里的牛都被你们宰了,我还骑过它,和它一起在田里种地。”
“我家养的猪也被你们宰了,猪肉被你们都吃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这几天都快饿死了。”
昱横被这一通振振有词的指责,弄得好生羞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憋着没敢吭声,见他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才低声下气的问:“你们这几天吃什么了?”
领头的小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指着远处的一座山,道:“我们这几天就在山里,靠吃野果子填饱肚子,难得抓两只小动物烤烤。”
一个孩子兴奋的挤上前道:“昨天我们下河抓了一条鱼,可惜不够我们吃的。”
昱横扶着膝,身体前倾,他心中纳闷,不由问道:“你们家大人呢?”
这句话就像是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又是一通不留余地的指责,个个脸上敌意渐浓。
“我爷爷奶奶被你们抓走了,好像被抓进了一个山洞。”
“对,我爹娘也是,都被你们抓走了,没人管我们。”
昱横心里一惊,急忙问:“什么山洞?”
几个稍小点的孩子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这时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挤了过来,说:“大槐树后面的山洞,说有个当兵的死在那里,说他是什么将军的大外甥,就把我们村的大人都抓走了,说一定要查出来是谁杀的,不然一个都不能走。”
昱横看着形容狼狈,却一脸稚气的孩子,不免担忧的问:“你们一直没回家,住在哪里?”
一个孩子伸出了手,指向大山,衣袖松松垮垮的垂落,露出了又黑又瘦的手腕,手臂上有清晰可见的道道伤痕,皮肤更是被冻得发紫。
就是因为冯缺被害的事情,想到这里,昱横有种要把随勇掐死的冲动,心中恨恨,但这事情绝对不能说出来,只能宽慰道:“你们饿了吧,这里有东西吃。”
一个孩子则指着锅里的粥,身体也越靠越近,大声道:“粥好了。”
说完,他咽着口水,望眼欲穿的盯着大锅里的粥,锅上热气蔓延,还真像是天上的云朵,在热烈的召唤着他们。
领头的孩子定定的瞅着昱横,站在这些孩子前面,双臂展开,他是这里面最大的一个,试图阻拦其他人的蠢蠢欲动,可光凭他一个人怎么拦得住,他只能神色不定,试探着问:“你是真的?”
昱横应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到了锅边上,随手拿起了锅边的一只小碗,招呼道:“来,排队,每人一碗,不要挤,不过,大家小点声。”
领头的孩子回头,食指抵在了唇边,作噤声状,对着大伙压低声音道:“大家小点声。”
这时孩子们的喧哗声才小了许多,人群越靠越近,都垂涎欲滴的盯着锅里的粥,还一个劲的用鼻子吸着粥的香味。
昱竖拽了拽昱横的衣摆,踮着脚,小声提醒道:“无痕哥哥,这里面可是给我们吃的,不光我们,还有其他人。”
这话虽轻,还是被领头的孩子听到了,立马控诉道:“你们吃的,都是我家的米,是我们家的米,大家说,是不是?”
昱横侧头看着昱竖,手里还拿着锅勺,口中安抚道:“别说了,就是这么回事,昱竖,你去拿只碗来。”
昱竖没有去拿碗,就站在锅边看着,看着昱横盛了一碗粥递给了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都不嫌烫,直接哧溜一下就喝完了,吃完后抹了抹嘴,还不停的砸吧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将视线再次停留在了大锅里面。
接着是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用的是同一只碗,给了不同的孩子,同样的狼吞虎咽,同样的意犹未尽,昱竖挨个一个个看了过去,眼里复杂又无奈。
昱横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是破烂的衣袖和裤脚,想着定是被树枝勾破了衣服,划破了皮肤,又不能回家,身上脏污的衣服也没法换洗。
这边孩子排着长长的队伍,吸引了军营里不少人的目光,渐渐的朝着这边围拢过来,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有人不满,嘟哝道:“这些都是哪里来的野孩子?”
有人似乎在这边看了很久,没好气的回答:“清安村的。”
此话一出,那些不满的微词瞬间消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默默地看着昱横接过了空碗,再盛满了交给下一个孩子。
陈木拎着一桶水走了过来,见围了这么多人,不由纳闷:“怎么回事,无痕你又干什么了。”
等他挤过了人群,看到了这一场景,放下水桶,跑过来,一时情急道:“无痕,你在干嘛,这是我们的晚饭。”
身后有个小小的声音,是昱竖:“他们是清安村的孩子,清安村的大人都被抓起来了。”
陈木踉跄着停下脚步,看向这些孩子,昱横回过了头,眼里闪过了无法言语的哀伤:“陈老爹,我们吃的东西,很多都是清安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