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这么说。”
桑原盯着她,眼中翻涌着黑色的浪潮,仿佛已经到了冲动的临界点,刚刚手忙脚乱的无措完全不见踪影,只有深深的、势如破竹般望进她眼睛的坚决。
他说:“你想知道我高中喜欢谁吗?”
像是被他蛊惑,纪云舒轻轻送出一个字:“谁?”
他望着她,手上无意识地旋转着一个小酒盅,在沉默间蓄势待发着某种力量,或勇气。
桑原深吸口气:“是……”
“嗡嗡嗡!”
这时,纪云舒的手机蓦然震动,打破了二人一触即发的氛围。
“喂?”像是心神被摄后又释放,纪云舒拿起电话的手还有些不稳。
结果电话那头传来姜敏茫然无措的哽咽声。
“云舒,薇薇的妈妈,好像不行了。”
纪云舒猛然起身。
二人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宣告了陈薇薇母亲的死亡。
七楼还是太高了,她妈妈没能挺过最凶险的关头。
连当个植物人,让两个女儿照顾的机会都不给。
姜敏,纪云舒,邓乔仪都来了,她们无声地陪着陈薇薇。
陈娜娜哭得压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看得人格外心疼。但陈薇薇没有哭,她顶着一张许多天没睡好觉的憔悴脸孔,一双通红的有些木然的眼睛,机械地、按部就班地办理死亡的一切手续。
她们没有什么亲戚,也不打算办葬礼,准备在这边火化,然后把骨灰拿回家乡安葬。
停尸间,纪云舒陪陈薇薇看她母亲最后一眼。
她说:“她没有求生意志,她听到了医生的话,知道自己就算活下来,不是瘫痪就是植物人。她不想成为我和娜娜的负担。可她不知道,我不会觉得她是负担,有她,我才觉得自己是有家的,是有人无条件爱着我、关心我的……”
陈薇薇哽咽着失声。
纪云舒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其实她的胸口也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她只是努力装作平静。
这是纪云舒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死亡。
她觉得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很苍白无力。
“云舒,从今天起,我没有妈妈了。”陈薇薇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却让纪云舒眼泪奔涌而出,她尝到咸苦的滋味,暗自擦了擦眼泪,许久才说:“她会换一种方式在你身边,所以你和妹妹,一定要好好生活。”
*
一夜无眠。
四个人和陈薇薇暂时告别,下来门诊一楼。
早晨八点多,医院已经开始忙碌。
桑原负责将三个人送回学校。
经历了这样的事,一时间谁也无心情交谈。
纪云舒神情怏怏的,有种情感激烈冲击后的迟钝。姜敏和邓乔仪走在前,桑原陪她走在后面。
“我们去跟你妈妈道个别吧。”纪云舒提议。
这几天原向芝也照顾了她们很多,安排病房,叮嘱医护,给她们带吃的。纪云舒很感激。今天要走了,总觉得应该当面向桑原妈妈道谢。
桑原说:“她今天刚好坐班,走吧,我带你去。”
纪云舒让两个舍友等等,自己和桑原去找原向芝。
临近她的诊疗室,纪云舒不可置信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步停顿,确定不是幻觉。
“爸爸?”她快步走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妇科诊疗室门口。
纪良纲看到女儿和一个男人也有点懵,一时间脑子里出现无数原由。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纪良纲皱眉瞪着女儿背后的男人。
这时,诊疗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沈如云手里拿着准备做彩超的化验单,直接愣了一瞬间。
“云舒?你怎么在这里?”
纪云舒怔怔地看着妈妈,后知后觉地问:“你生病了吗?”
十分登对
沈如云攥起化验单,仿佛不想让她看到什么。
开着门的诊疗室里面,原向芝起身慈祥和善地招呼他们。
“咦?云舒来啦?”
……
几分钟后。
原向芝握着沈如云的手,热切道:“看这缘分,我是你的医生,没想到云舒是你女儿。”
“哦对了,这是我儿子,桑原。桑原,来,跟你沈阿姨和纪叔叔问好。”
桑原十分尴尬,总觉得自己被当成十几岁的小孩儿,下一秒就该要压岁钱红包了。
“伯父,伯母,你们好。”
沈如云面上客气,眼中分明对桑原带了审视。
年轻男孩跟在女儿身边,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纯友情,纯好心啊?
但她生病这段时间,原向芝是她的主治医生,沈如云非常尊敬原向芝的医术和为人。即便她一贯严苛,其实也对她儿子桑原在心中加了一层好感。
寒暄过后,原向芝拉过纪云舒叮嘱:“你妈妈前段时间切除了子宫,你做女儿的呢,更要细心一点照顾好妈妈。看她平时就操心过头了,你多和她聊天,多陪陪她,好吗?”
纪云舒机械地点点头。
几人和原向芝道了谢,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话。
纪父纪母得知纪云舒这几天在医院的原委,一时间也于心不忍。
短暂的沉默后,桑原识趣道:“我先过那边,伯父伯母你们聊,有什么需要喊我就行。”
老纪目送青年离去,上下扫视他出类拔萃的外表,又忆及他得体的举止,言行间的沉稳,不自觉欣慰地点了点头。
但沈如云的目光依然严肃。
纪云舒为他说话:“这些天多亏了桑原帮忙,还有他妈妈,不然我们在医院谁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