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了,都散了,回去各练各的,等会儿还要赶着去伙房抢前排呢,听说今天大厨炖了红烧狮子头……”
“啊真的假的……”
人流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喧嚣渐寂,几只麻雀落归树梢,歪着脑袋,叽叽喳喳,好奇地旁观底下的血迹斑斑。
王朝帮鼻青脸肿的猪头三,把反捆双臂的活猪扣解开,腰带扔到他胯|间。
“自己提裤子,自己系上。”
“呜……”欲哭无泪,可怜兮兮地求助,“提不上了王头儿,手骨全脱臼了,”
王朝嫌弃地托着老兵胳膊,摸索了几下,咔擦咔擦两声,利落地帮他接上。
简直无法理解。
“唉,你说你这人啊……你说你惹他干嘛你说你惹他干嘛……”
哪有吕奉先跟司马懿斗得啊,大庭广众之下被整治得亲爹妈不认识,面子里子全丢没了,差点被倒吊起来迎风遛鸟。
远望已经隐约成型的四匪团|伙,好心好意地相劝:“啧,我要是你,以后瞧见他便绕道走,躲得远远的。”
老兵轴得很,比黄鼠狼更睚眦必报,记仇八百年。呸地朝旁边啐出一口血痰,揉着剧痛的胳膊肘,凶悍地愤愤不平。
“个孙贼……给老子等着,老子不信丫没有落单的时候……”
劲装威猛的校尉官不再劝了,好言难拦该死鬼。
每一批龙精虎猛的新人加入队伍,年纪大的老人退出队伍,都意味着基层势力格局的重新洗牌。武夫间的斗殴永远遏制不了,更绝避免不了。他们狼犬内部斗|争,撕咬得激烈,倒也省了他们中层管理的心力。
圆圆脸上满面虚伪的同情,连连赞同。
“嗯,你的想法很正确,你自个儿多加保重。”
23
于是他终于开始明白,为什么她到死都不肯低头,到死都没对他生出一丁点儿感情。
连带着对他的孩子都那么恨。
身为母亲,竟然亲手宰了他们共同生育的骨肉。
云儿、风儿、旭旭、小霞,以及摇篮中尚未长开,无法确定血缘关系的蒋浪。
每个名字都是为父者的心头血,浑浑噩噩的梦境里,每道孺慕的稚嫩童音,都在千疮百孔的灵魂上持续刻刀。
一笔一划,连剜带钻,血肉模糊。
“爹爹……”
“爹爹抱抱,爹爹举高高……”
“爹爹,旭旭今年又长高了,什么时候能上学堂啊……”
“父亲,我的剑法练得怎么样快夸夸云儿……云儿明晚想去画舫玩儿嘛,好不好嘛,爹爹最疼云儿了……”
“娘亲娘亲……”
“妈,不要!!!……”
为什么……
血泊中的孩子痛苦抽搐着,呢喃地诘问,难以置信。
高|官莫名联想到了什么,封存在藏经阁禁|区的一捆陈年卷宗:有个女人,文件记载名为魏刘氏,冀州郭县人士,被拐|卖到了西部山村,数次逃跑失败,于是某天深夜里,用菜油混猪油纵火,连自己带丈夫全家,通通烧死在了大火中。
在那之后,该村庄再无一户男人敢买|媳|妇。
“……”
何其相似。
反正他如今虽权势更盛,却绝不敢再对这头狼轻易动手了。
得谋划长远。
得教她心甘情愿。
一边挎着剑巡视官兵操练方阵,一边留心东南边的动静。
四匪团伙初具雏形,活动起来,已经开始形影不离了。以军师为核心,以武力排地位。徐明文、马泽云、丁刚、杜鹰。
徐明文和杜鹰摔跟头,马泽云与丁刚贴身肉搏,四个团结地聚在一起,拳拳到肉地练近身格斗。
有输有赢,往复数次。
然后狗头军师提议,提高难度。
“真实的街头作战场景,要远比这个混乱残酷,”她说,“敌人不可能道德地一对一,和咱们单挑,让咱们战士注意力集中。”
所以,练一对多。
且是被攻击者赤手空拳,围攻者持利器行凶。
第一场。
徐明文、杜鹰联手围攻马泽云,二对一,马泽云支撑了不到四十个回合,鼻孔底下挂了血,胳膊挂了彩,被刀背狠狠地拍到地上,灰头土脸,趴了。
嗷嗷地抱头惨叫。
“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就日常训练而已,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嘶——”
马泽云负伤,退到旁边墩子坐着,解开半边上衣,龇牙咧嘴地包扎伤口。
第二场。
换杜鹰、丁刚,二对一,围攻赤手空拳的狗头军师。狗头军师在第五十个回合时,凶险地卸掉了杜鹰的官刀,拧折了其手腕。第九十个回合时,狠狠地抱摔倒了丁刚,山一样魁梧的汉子砸在校场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哈哈哈哈!渣渣!……”
茶壶状骄傲地仰天大笑,笑够以后,伸手把晕乎乎的丁大刚柱拉了起来。
“爷们儿拳头真够硬!牛劲儿能达五十石吧你那记重拳差点把咱隔夜碗捣出来!”夸赞同袍。
丁刚:“滚滚滚滚,他妈|的,老子脑浆都快被你摔匀了。”
包扎好伤口的马泽云从墩子上起身,脱臼复位的杜鹰也过来,一个手持锋锐的长|枪,一个长刀凛冽。
第三场,依旧是针对徐明文的围攻训练,再次升级,马泽云、杜鹰、丁刚,三位骁悍的年青捕快,各占据一处方位,成三角阵法,同时发动猛攻。
他们练得实在太过野蛮,太过暴烈,年老的捕头、年轻的官兵……许许多多人员渐渐往这边聚集,被吸引得全神贯注,时不时地跟着惊呼,时不时地跟着痛叫,仿佛格挡失误,被踹了腰子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