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方正韫有意在崔叙面前提这些,而是大兴对于安抚阵亡将士的力度确实不高,就连军饷有的时候都无法分发到位。
贪污腐败自古就有,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方正韫疼爱将士,总想着有机会就替他们争取一番,崔叙是最能接触到圣人的人,他能开口美言几句,想必那些人也会掂量掂量。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方正韫对崔叙极为看重,甚至觉得他就该适合在战场上出谋划策,想着要不挖一挖?万一成功了呢?
崔叙对方正韫挥锄头挖墙脚的行为避之不谈,只说了一些战局分析,当初在设局的时候,崔叙只体了一个大概,全靠方将军以及王将军做的补充,才叫这个计策有了实现的可能,他们都是战场的老将了,提出的问题尖锐又刻薄,崔叙差点儿没能说服他们。
真正的战事并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是需要多年经验的累积和对战事的敏锐来制定的。
崔叙受益匪浅,在同方正韫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讨教的意思,方正韫更惜才了,说了许多贴己话。
一直到星光璀璨、月亮高悬,崔叙才从方将军的帐中离开。
刚出来,就看见不远处静静等着他的桑榆,崔叙心中一暖,对着她伸出了手。
桑榆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小跑过去,与他十指相握。
夜色朦胧,两条细长的人影相偕离去,寒风阵阵,传来细碎交谈声。
“明日回去?”
“嗯,方将军已经同意明日一早启程了,等如英他们回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好,贝贝回来,肯定要高兴坏了。”
“贝贝?”
“啊,就是贝赫拉姆啊,这次就数他的功劳最大,崔寺正可要论功行赏才是。”
“论功行赏可以,但是贝贝你还是莫要叫了。”
“为何?”?“…… 总之,不许你叫!”
……
时间再次回到桑榆验完萧寂尸体的那日,桑榆沉默着将萧寂的尸体整理好,众人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听见门外有人传话,说是王将军请他们一叙。
崔叙十分诧异,怎么也没想过王令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们。
“王将军说,他对萧将军之死极为痛心,想着远在长安的王公身体也不大好,所以请崔巡检去慰问一番。”来人是王令的亲卫,一直和王令形影不离,说出的话有些颠三倒四。
大理寺卿王公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好,也一直有致仕之意,不过他们都来天威军许久了,王令也不曾想着要问问,怎么现在想起来了?再说了,他们王家应该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才是,何故要问他一个“外人”?
崔叙眉眼沉了沉,思索了片刻后应了下来。
“王将军近日有些累了,白日不得空,崔巡检最好晚些时候再去,还有,王将军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晓…… ”亲卫的话带着几句未尽之语。
崔叙的眼神再次闪动了几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亲卫这才满意离去。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崔叙带着桑榆、百里谦等人来到了王令的营帐中。
王令的营帐在整个军营中不是最大的,但绝对是最奢华的,光从外表看不出来,但是一进门就能感觉到里面的不同之处。
第三百四十四章:相似
草原的夜晚异常寒冷,军中大部分将领也只能靠火盆取暖,燃起的木炭多少带了一些刺鼻的烟味,叫人鼻子酸胀的厉害。
但是王令的营帐却是温暖如春,温度适宜,空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淡淡清香,作为世家弟子且同样是会享受生活的崔叙,一眼就认出炉子中的木炭是极为昂贵的银灰碳。
这种木炭燃烧起来不但不会有烟味,而且还带着一丝果木清香,除了皇室之外,也就只有世族大家有能力享用了,能奢侈到在边塞战场使用银灰碳的人,恐怕也没几个。
桑榆也终于知道,那面格格不入的屏风出自谁的手中了,除了王令,也再无旁人。
不过就算王令这般享受,军中人也没说什么,首先是他用的都是自己的银子,没贪污军中的饷银赏赐,偶尔打了胜仗还会给将士们添个餐食之类的,再则,王令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上起战场来毫不含糊,那股子疯魔劲,让突厥人闻风丧胆。
所以说,只有自己有本事,就算做再多的出格事儿,别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人的性格所然。
营帐中还有其他人在,大部分人都是盘腿坐着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站着。
“来了就好。”王令一身月白色长袍加身,看来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用眼神示意崔叙等人坐下,“吾原以为你们不敢来。”
崔叙行了礼,依言坐下。
桑榆见他旁边还有一个座位,看起来像是特意准备的,她思考了半秒,也跟着盘坐下了。
崔叙坐下之后,淡淡道:“王将军言重了,将军又不是豺狼虎豹,何来敢不敢之说?”
王令哈哈一笑,直言不讳道:“好!好!崔寺正不愧是吾那叔父的人,当真是胆色过人。”
崔叙并没有回答,他与王令并不亲近,甚至双方还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敌意,他拿不准王令想做甚,干脆就不开口了。
王令见崔叙沉默,心里赞叹着这个年轻郎君沉稳了许多,假以时日,必定成长为一个大才之人。
不过成长的代价都是十分巨大和痛苦的,失去了萧寂这个兄长,让崔叙整个人变的成熟内敛了起来。
想到这里,王令拍了拍手。
军中的其他人躬身离开,只留下了王令的几个亲卫和将领,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嫌弃桑榆等人身上尸臭味的胡须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