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亭道：“流落风尘并非你所愿，何必妄自菲薄？”
“可这世道总是不公的，我自认坦荡，可我不能叫小郎君落人口舌。”俪娘话里透着冷清，“百里一门清白无辜，不能出我这么一个浪荡女子。”
“莫要胡说！”宋溪亭厉声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何曾这样看你？”
俪娘没有反驳，轻笑道：“是我错言了，能得先生以礼相待，我此生已知足。”
桑榆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呢？俪娘对他们说的是她流落江南之后被人救了，静养了一段时日，然后就在江南一边谋生，一边寻找线索，于一年前被王家发现，带到太原。
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又要如何在江南谋生？当时的江南灾祸连连，什么样的人会救了她，给她吃喝？
现在想来，俪娘在江南一定难以为继，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其实，我在江南过的还是不错的。”俪娘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娘子自小就叫我和阿姐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这些帮我了我大忙，让我可以过的比大部分姐妹都要好。”
俪娘其实比百里谦大不了两岁，她和姐姐是耶娘的老来女，她们出生的时候，谢茹刚刚新婚，几乎是把她们当女儿养的，谢家又是不差钱的，在她们略大一点的时候，谢茹就给她们请了先生。
一方面是想让她们识文断字，懂些礼数，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想着，等自己有女儿后，这两个孩子能给她做个好榜样。
俪娘流落江南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那个时候的江南瘦马都是从小培养的，才叫一个艺妓双绝，而俪娘靠着自己的本事，在一众女子中脱颖而出，可见其决心。
对她来说，家人和主子都死了，除了报仇，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又有什么好在意？
只是在得知百里谦还活着的时候，她曾在夜里哭泣，哀叹着这不公的命运，可她已经回不去了，再也不能以清清白白的样子站在他的面前，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不去找百里谦的原因之一。
第四百三十二章：走水
宋溪亭想到第一次见到俪娘的样子，她于一众女子中走来，脸上挂着笑，看似温和却又薄凉，显的那样特别，可是等他看她第二眼的时候，她的笑已经是温婉谦和的样子了。
俪娘在江南美名广传，人人都道俪都知是个柔情似水的才女，多少人倾尽家产，只为见她一面，可是在百里谦的口中，曾经的俪娘确是一个顽劣活泼的小娘子，若不是这家破人亡的惨剧，恐怕她早已经找打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虽不知你是怎么和王家搭上关系的，但王家非善茬，你还是小心为好。”宋溪亭劝道：“若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中，可以告诉我，我愿竭力助你脱困。”
“多谢先生好意。”俪娘依旧笑容不改，眼神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身侧，“这只是一个交易罢了，各取所需，在我说出自己身世的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易便已经完成了。”
那会成为一个秘密，永远藏在她的心底。
宋溪亭的嘴唇蠕动几下，枉他为大家，却劝不动一个小娘子，这叫他有些黯然。
俪娘不再说话，和宋溪亭并肩站在船尾，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而在另一边的桑榆和崔叙对视一眼，皆有些怔愣，其实他们和宋溪亭想的一样，觉得俪娘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王家人手中，所以才会那般听王令的话。
崔叙不是一个随意听信他言之人，俪娘的出现让百里谦失去思考的能力，可他却没有，在传信回长安的同时，他也派了人去调查了俪娘。
纵然今晚“无意”听到了这般谈话，也知道了俪娘的经历，可他还是不放心，时间太久了，俪娘又是在王令的安排下出现的，他不听之任之。
不过这些事，崔叙并不打算告诉百里谦等人，他们也无需知道。
就在桑榆和崔叙商量着要悄悄回去的时候，船尾再次传来了宋溪亭的声音，“那是什么？”？两人一惊，连忙伸过头，向水面张望过去。
只见离他们右后方不远处，一道火光在黑夜中冲天而起，将夜幕照亮，随着而来的，还有吵闹声和呼喊声，寂静的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得了消息的大理寺众人纷纷起身，从四面八方赶到船侧，交头接耳起来。
“走水了！是船走水了！”
虽说崔叙直接占用了这艘官船，可是船上还有不少船夫、艄公，他们主要负责开船，引航等，经验丰富的船夫立刻做出了判断。
“船也会走水吗？”有人好奇地问道。
“大部分时候不会，但有一种情况会主动放火，若是触礁了、漏水了，这个时候就会点火发信号，这样夜里也能看见，好方便其他船前去搭救。”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水面太广，加上夜里看不清，就算是出事了也没人知晓，但是放一把火不一样，那漫天的大火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火光越来越大，周围的船只慢慢地开始往那边汇聚，看样子像是去搭救的。
崔叙也命令秦管事将船开过去，那艘船不是小船，里面应该有不少人，此时湖面上的船并不多，而且少有大船，过去也救不了太多的人。
靠近了，才发现原来那艘船已经半没到了水里，一边是大火，一边是深水，船上有不少人跳到了水里求生，见到有船来救，纷纷游了过来。
秦管事命人把船上的灯笼全部点亮，又找了几个会水的船夫搭小船去救人，大船就停在不远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