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出事之后,桑榆唯恐凶手会再来寻事,带着桑蓁躲到了乡下,江家人的尸体都不敢收敛,她害怕江家夫妻尸身受损,在离开之前叫人传了口信给江郎君的友人,才叫江家夫妻得以入土为安。
那友人也是个心善重情的,江家的葬礼做的风风光光,对于桑蓁不见尸身一事闭口不谈,当时从院子里的湖也打捞上来了几具尸体,县令也没在意此事。
桑榆曾在夜里带着桑蓁来祭拜过,两人对这里熟门熟路,领着众人七拐八拐往山林中走去。
桑蓁记忆也渐渐熟悉起来,她指着不远处的小山道:“我记得这座山,翻过去就到了我们所在的上溪村。”
宋溪亭遥看了一眼,问道:“是个好地方。”
无论是这里还是上溪村,都是山清水秀之地,能在这里安眠,芙娘子应该是欢喜的吧?
窦玉成一边气喘吁吁地爬着山,一边问道:“你们既然已经跑出来了,怎么不跑远点?”
桑榆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巨大坟地,淡淡开口,“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谁都不会想到她的胆子会这么大,躲藏之地离江家老宅那么近,几乎等于是在凶手能触及到的眼皮子底下,她也能随时能观察江家的动静。
崔叙却读懂了桑榆的意思,很多凶手会在案发之后回到现场打听消息,以确保所做的事没有出现纰漏,而受害中的大部分人想的都是远离此地,桑榆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迷惑凶手,另一方面能随时观察凶手和朝廷的动向。
其胆量不可谓不大。
江家的祖坟落在半山腰上,江家夫妻葬在一处,正对着泾县,剩下的仆人有亲人认领的领走了,没有的也全部都葬在了这附近,江家的友人很是厚道,坟冢修的简单大气,给予了江家夫妻最大的体面。
而今日一瞧,虽说比不上精心打理,但总的来说还是看的过去的,地上还有一簇烧焦了枯草,应该是有人曾来祭祀过——这大概率是那友人做的,桑榆曾见到过几次。
可惜斯人已逝,再多的尊崇也换不回人命。
桑榆领着桑蓁跪在坟前,将带来的冥纸糕点等物一一放好,崔叙略微思索片刻,随即跪在了桑榆的身侧,桑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雨下的越发大了,林中的树木还没有长出新叶,雨水透过干枯的枝桠落在地上,拍打着土地,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桑榆手指微颤,火折子打了半天也打不着火,叫她烦闷的厉害。
“我来吧。”崔叙接过火折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另一只手挡住风雨,火折子很快将纸钱引着,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桑榆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义父义母,我带阿晚来看你们了,这次我是来给你报仇的,你们在九泉之下要保佑我们哦。”
桑蓁,原名江玉晚,宣州江氏一门的独女,也是江云卿和宋芙留下的唯一后人。
桑蓁也跟着嘀嘀咕咕,“阿耶阿娘,我现在过的很好,我找到了阿娘的父亲和兄长,他们对我很好,也找你很久,三舅舅送了我很多礼物,跟阿耶一样疼我…… ”
第四百四十三章:囚车
宋溪亭眼神发酸,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雨水落在他的头上,打湿了他的青丝冠发,看着这座小小的坟墓,他的心几乎也被埋在了这里。
他试想过很多种见到宋芙的样子,是明艳的笑,还是顽皮的数落,亦或是撕心的抱怨,可从来不是这座荒凉的坟,尽管他已经接受了宋芙的离去,可没想到真正见到会痛的撕心裂肺。
他挚爱的妹妹就躺在这里,无人知晓,无人珍视。
“芙娘,你和……妹夫在下面好好的,阿兄会照顾好蓁娘的。”宋溪亭在听了许多江郎君的事,最终还是承认了他,“等我们找到凶手,阿兄会带着阿耶再来看望你,他年纪大了出门不便,你莫要怪他。”
宋砚也想要跟来的,但是被宋溪亭严词拒绝了,宋砚年纪大了,赶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出门多有不便,加上这次来江南是来寻凶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他只能在长安等候消息。
原本宋家的意思是将宋芙的尸骨迁回宋家族坟,但是到这里之后,宋溪亭知晓了江家对宋芙的照顾,也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江家对宋芙有恩,他不能忘恩负义。
若是他一意孤行,没准儿等他死后,妹妹会怪他,能祭拜妹妹,他已经知足了。
崔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烧着纸钱,再多的言语都显的苍白,只有找到凶手,为他们报仇才能消去桑榆心中的痛。
因着下雨,崔叙担心众人会感染风寒,他们年轻力壮也就罢了,可是桑榆和桑榆却不一定能招架得住,在磕了几个头之后,他就将桑榆等人劝下了山。
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重,雨依旧下个不停,众人的身上都湿透了,想着早点儿回到县城中安置。
众人回到山下,牵过拴着的马儿,匆忙往回走,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不能及时回去,只怕城门要落锁。
他们走的是官道,路上也有三两个行人行走,一行人只顾赶路,倒也没在意。
一直到快到城门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群官差,身披蓑衣打着马,身后的马车里坐着一个低眉垂眼的犯人,在雨中瑟瑟发抖。
从他们的身侧路过的时候,桑榆略微瞥了一眼那犯人,碰巧犯人也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她四目相对。
桑榆愣住了,扯了扯马绳就要停下。
“吁!”与她并肩的崔叙见桑榆停下,连忙拉住了马儿,一行人依次停了下来,“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