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崔叙是打算直接叫桑榆验尸的,但桑榆拒绝了,他们的客栈并没有停放尸体的地方,验尸也不能在客栈里验,还不如直接送到县衙,等上公堂的时候她再验也来得及。
桑榆对自己很有信心,在听说了尤大郎事发时的状况和沈大夫的描述中,对他的死因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她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甚至连凶手也大概猜的出来。
如今听了不良人的话,桑榆心中也有了计较,果然,这个时候大部分仵作还是不会验尸,只敢验个表面。
尤大郎被落石砸中,外伤严重,内腹必然受损,这样说法也是没错的,但是并没有任何推断价值,只怕要苦了谈明府了。
谈明府果然变了脸色,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等于没说,除了排除一个中毒之外,旁的证据一个没有,这样也无法确定沈大夫是否误诊,案子还是破不了。
他不由地将目光移向桑榆,桑榆在泾县多年,曾帮县衙破过好几桩案子,据说前任县令能那么快高升,还有她的功劳。
桑榆见谈明府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她,那眼睛里还流露出几分可怜的味道,不由的笑了。
谈明府缺点无数,但有一个优点格外的好,那就是听劝且知人善用,他知道自己不善断案,但愿意听县尉的话,也愿意不畏世俗眼光重用她,其眼光还是有的。
现在的公堂上已经僵着了,谁也说不好对错,桑榆想了想,扯了扯崔叙的衣角,低声道:“我来吧。”
再这样下去,谈明府身上的肥肉都要愁没了。
崔叙心知是时候了,再这样拖下去也是枉然,于是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你安心查案,剩下的有我。”
“好。”桑榆脆声答应,崔叙是在告诉自己,不用顾及太多。
她上前一步,站在公堂之上,对着谈明府拱了拱手,“谈明府,某不才,愿为诸位解惑。”
谈明府已经知道了桑榆的身份,连忙站起身来回礼,眼露激动,“桑小娘子愿意帮忙最好不过,请!”
桑榆笑笑,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她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吩咐道:“既然诸位对尤大郎的死有所疑虑,不如我们就将他请上来,让他亲口同我们说吧。”
众人先是对一个小娘子站出来表示困惑,等听了她的话之后,一个个面露异色,什么叫让尤大郎亲口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如何开口说话?
难不成是要作法,请他的魂?
桑榆并未解释,拍了拍手,“将尤大郎带上来!”
不良人们面面相觑,正犹豫着,一个机灵的已经拉着另一个不良人跑了出去,他是与桑榆打过交道的,知道她是仵作出身,惯会做些出格的事儿,这样的行为算不得稀奇。
第四百五十章:压迮
尤大郎的尸体就停在县衙的空房中,不良人很快就将他抬上了上来,放在公堂上。
简陋的担架承托着他的尸体,雪白的麻布盖在上面,肃穆又凄凉,带着几丝沉重和揪心。
尤寡妇见儿子的尸体被抬了上来,哀嚎一声,扑倒在尸体上,隔着白不哭的歇斯底里,好不凄凉。
不良人皱着眉上前,狠心将人拉开,“公堂之上,莫要激动!”
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儿子,尤寡妇突然就想通了,她跪走了几步,对着桑榆磕头哀求,“小娘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求你你帮帮我,帮我找出凶手!”
尤大郎的死击溃了她的内心,给儿子报仇的想法战胜了她的恐惧,她不敢面对谈明府,只能下意识地请求同为女子之身的桑榆帮忙。
桑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磕头,等她情绪稳了些,这才缓缓开口,“你既然找我帮忙,那是否可以接受我做出的任何判断?”
尤寡妇愣住了,不明白桑榆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咬咬牙,“我接受!我相信小娘子不会叫我一个寡妇失望的。”
“即使我证明你的儿子死于意外?”桑榆又问道。
“是!”尤寡妇狠了狠心,看着儿子的尸体心生悲凉,这里的每一个都不在乎尤大郎的生死,他们在乎的只是能不能从他身上得到好处,尤寡妇能独自将尤大郎抚养长大,自然不会是一个浅薄之人。
她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灵魂,像杂草一样坚强,随风而舞,落地生根。
之所以跟着老药农来县衙打官司,也是查出儿子真的死因,还他一个清白。
桑榆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既然你听我的,那就在旁边好好看着,你只管听,其他的事交给我处理。”
尤寡妇再次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规规矩矩地跪在了一旁。
桑榆上前一步,挥了挥手,示意不良人揭开白布。
那个机灵的不良人赶忙上前,顾不得害怕,一把就将白布扯走,露出了里面身子已经僵硬了的尤大郎。
尤大郎的身体并没有妥善保管,他的身上还穿着当时的衣服,湿润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风干了的样子,加上这个天还有些凉意,从他的身上似乎能感觉到有寒气飘出。
他面容安详,脸色平静,若不是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和青紫,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看的出来,这是个面善,和气的小郎君,也是尤寡妇的骄傲,可惜却死在了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尤寡妇看着自己的儿子孤独地躺在那里,心中再次悸动起来,她还记得桑榆的嘱咐,只能死死地攥紧手,咬着牙,竭力不让自己哭的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