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是不太相信巧合的,所有巧合的背后必然有一条串联的线。当初我和苌濯出使第五争的时候,发生了一次非常凑巧的刺杀,在之后的蒿城水战时,又发生了一次刺杀。两次刺杀的共同点都是没头没尾,看不出谁有可能是主使人。这一次在蒿城,韩其突然翻脸的事情老板应该也告诉你了,那个人优柔奸狡,不是个好人,但也不像是个喜欢铤而走险的人。即使第五争下了书信逼迫他,他也有其他路可以选……他甚至可以去求老板保下他,为什么他要选最危险,成功希望最渺茫的一条路呢?我们和他的关系并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
“还有……”
嬴寒山犹豫了一下,在口中斟酌着措辞。
还有真言宗的那件事,回来之后她仔细复盘,突然发觉被当枪用的不仅是那个叫玉不琢的缺心眼,仙门百家可能也被人利用了一次。
魔修作乱,玉不琢来到凡间,正好循着线索找到背黑锅的自己,究竟是这作乱就是为了陷害自己,还是在作乱之前就选好了自己这个替罪羊?
如果是前者,她一个籍籍无名的金丹修士根本不值得人如此大费周章的陷害,如果是后者,那自己到底和幕后黑手有什么过节,被他选中来背这口黑锅?
犹豫了一阵,嬴寒山还是尽可能隐去细节地对淳于顾讲了一下这件事。
如果真有魔修作乱,淡河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波及,让淳于提早知道比晚知道要好些。
淳于顾蹙眉听完了嬴寒山的说法,双手捏在一起:“寒山想问我的想法?”
嬴寒山点头,淳于顾就挪开两个铜釜,与她面对面地坐着。
“我好久没有这样对人说话了,”在开始之前,淳于顾轻轻笑了一下,“上一次,还是煜殿下还活着时。”
“寒山,谋士只提供建议和可能性,不提供最终的意见,接下来我说的一切,都必须你自己去判断是否合理。”
说这话时,一种陌生的,嬴寒山从未见过的气质笼罩了他。
也许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天赋,他们不必易容,不必遮掩面孔或者改换装束,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仿佛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他不是那个在市井间没有正行的游侠了,也不是像狐狸一样摇晃着尾巴自称小生的文官,某种沉而厚重的气笼罩了他,沉眠已久的王佐之才突然睁开眼睛。
“寒山,”他说,“你觉得这到底是两拨人所为,还是同一拨人所为?”
第075章 白门新血
其实这个问题嬴寒山给不出回答。
她手里只有现象,没有联系和结论,如果她有,她现在不会对一切都只有模糊的感知。
而淳于似乎也并不期待嬴寒山会给他回答,谋士是给予答案的人,不是索求答案的人,他摊开手,在嬴寒山面前张开掌心。
“先说第一种情况,他们是两方不同的人。有一股来自凡人的势力在针对淡河——也可能是针对你,有一股来自仙人……大概是仙人?的势力。仙人的那股势力和其他一切都没有联系,我作为一个凡人也窥见不了其中的纠葛,所以我无法分析它的动机。”
“但来自凡人的那股力量,非常可怕。”
“每一次我们发生变动的时候,他都会跟上来。出使距崖关是完全秘密的,但这个势力了解。照寒山所说,他知道水战时你们身在何处,知道哪一批流民能够接近你们,他知道第五争的性格特征,懂得驱动蒿城县令铤而走险。”
“我们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这说明什么?”
淳于顾缓慢地攥起手指,他的眼睛里有一点摄人的光芒。
“这说明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
嬴寒山感到脊背上起了一层轻微的粟粟,这件事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她一直以来回避思考这个问题——谁是叛徒?
“谁是叛徒?”淳于顾问。
“是明府吗?他是淡河权力最高的人,他能背叛的人只有他自己,除非精神错乱,不然不可能是他。”
“是你吗?寒山?别介意,我只是想把所有人都列一遍。你是淡河权力第二的人,我并非恭维你,但有些时候你手下那些兵更愿意听你的而非明府的。你想要背叛不需要设计这么多,一声呼哨就可以掏空半个淡河。更何况,你不是凡人,你不需要那么多蹩脚的手段。”
“那么……”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是我吗?”
那双桃花眼眯起来,弯弯地像是在笑:“很有可能,寒山。我的出身并不干净,说得好听一点我是寻求庇佑的王子门客,说得不好听我是个不愿殉节的投机者。比起为煜殿下复仇,我更渴望生存和权力。”
“但是,寒山,背叛的成本对我来说太高。我曾经是煜殿下的幕僚,其他两位王子不会重用我,不论我多么得力,也只是在事成之后被勒死的猎犬。你或许会说还有一种可能,我效忠于峋阳王,可峋阳王不会把一个我这样的细作放进淡河,他需要啃掉的骨头是第五争或者第五明,得到淡河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或许也有必要,但不是当务之急。”
“另外,如果我想毁掉这里,我当初会在峋阳王围城时开门。请别觉得我说出这话冒犯,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我们没有余力防备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如果我们之中有人出过问题,这里早就被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