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寒山把拇指捏在掌心里,没接。
“拿着看吧,”她说,“你都站在这里了,还想把自己从事情里择出去?”
“……”
信是快马送来的,已经有四天时间,四天前一支轻骑兵绕过第五争的关隘,从北面迅速穿插至第五明的腹地,并冲破了第五明的城防,逼迫他弃城而走。
整个过程仅仅用了十来天,往前推演,这支队伍应该是第五争遇刺的那阵子动身的。
整个作战思路近乎于闪击战,卡时间卡得非常巧妙。这支军队从踞崖关上面绕过来时第五争正好受伤,青簪夫人刚刚接手城防平定混乱,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一支队伍过去。
骑兵们丢弃了全部的后勤线,完全没有给自己准备粮道,他们像是游牧民族一样一路打一路抢,既不掠夺战利品也不收集俘虏,只是马不停蹄地向第五明所在的地方去。
他们这个打法不怕被断后吗?嬴寒山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随即她意识到他们的确不怕。
这群人屠城。
杀光城里余下的所有人,烧掉带不走的粮草,即使后续有援军过来,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一个充满尸臭味和焦煳味的空壳。
这张丝绢上写不了太多的字,只是草草提了一句,嬴寒山却嗅到某种熟悉的血气。
“这个叛将还是原来那群人之一?”她抬起头问第五争,“是何人能确定么?”
“叛军之首被我斩了丢去喂狗,”第五争颇为自傲地抬了抬下巴,“至于他手下那些牙将,有些逃了,有些还带着零散的兵力军不军寇不寇地东躲西藏,这一个大概就是其中之……”
他不说话了,第五争的脸上闪现出一个深思的表情,只有在战争这个他喜欢的领域里,他才会露出这样敏锐的神情。
“兵力不对,”第五争说,“我那个好王叔怎么还没死。”
第五争反应过来了,被他打散的这群人里不管哪一个都收拾不出这样一支高机动性的轻骑兵,只能是他们之中有人投了峋阳王,然后拉着一支队伍来殴打邻居表忠心。
不过这人确实是个猛人,一路直接杀穿了他不成器的弟弟。
“姓什么来着?”他环顾一圈四周,等着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回禀殿下,姓田。”陈恪说。
然后就有人霍地站起来了。
“宿主,即使您是个修仙者,这样也容易抻着腰。”系统不咸不淡地OS了一句,“知道为什么那位夫人说您和她二十年前一个水平吗?”
“您喜怒太外露了。”
“少说点片儿汤话吧。”嬴寒山用力倒了几口气才把胸口中那股翻涌的气咽下去,转头盯着陈恪,“是叫田恬?”
修士的威压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那双明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熔铁在流动,饶是陈恪这样心性笃实的人也被这目光击得向后仰了一下,但随即他就直起后背来:“正是此名。”
有几秒钟嬴寒山觉得自己脑袋里像是开了弹幕,无数话飞出来,其中脏话居多。她好像听到了潮水声,雷鸣声,看到被电光击穿的甲板,电光照亮那些模糊的影子,照亮注视她的白鳞军,她的心脏扭在一起,叩问苍天的暴怒又一次涌上来。
第五争咳嗽一声,嬴寒山吐出一口恶气,回头不太客气地看着他。
“怎么,跟你有仇?”
“对,”嬴寒山说,“他杀了我家里人。”
第五争是散漫不爱动脑子,不是勺,不会在这时候追问一句“你一个跳神的哪来的家里人”。他很快移开目光,嬴寒山也迅速冷静下来,倒退两步坐回去。
“我以为我已经杀了他,”她说,“我刺下去了,雷应该也波及他了……他身上又没有龙气,他怎么活下来……”后半句声音小了不少,但还是被第五争听到了。
“龙气是个什么玩意。”他刚刚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被分走了,整个人颇感兴趣地向前探了探身。
“修士能看到的东西,紫色的,像龙一样。”嬴寒山随口解释一句,发觉第五争还不满足一样盯着她,于是又加上一句,“你也有,我就是因为一进医帐看到了你的龙气,才出于惯性把陈长史当做你了。”
第五争骄傲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露出一点笑来,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足:“我……”
“之前淡河城外那个被我斩掉的校尉身上也有龙气。”嬴寒山补充了一句。
第五争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他喃喃地嘟囔了几句,坐回原地,战争机器再次上线:“第五明的都城离谒阳太近了,那一片是为燕字营和重骑营备马的地方,今年开春后刚刚收来的马还放在那边,这个田什么玩意要是搂草打兔子把我马放了就有乐子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披风,歪过头去对着青簪夫人:“阿母,阿母,儿子我带点人去谒阳先防备一手,料他一支骑兵孤军深入也不敢和我硬碰硬。”
“你身上有伤。”青簪夫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
“嗐,您儿子壮得像是一头熊,不要说伤了,断根骨头拿舌头舔舔也就好了。”他满不在乎地说着浑话,忽而话锋一转正色起来。
“这件事与峋阳王叔有关,我恐怕派这支轻骑出来,不止是对付我那个弟弟。谒阳养马,粮仓也在附近,跑了马匹不过是损失些财帛,问题不大,但被烧了粮仓就是一季的被动。如今第五明那个不中用的已经不知道逃到哪去了,如果他手下那些人也是些孬种,把北边的地都让给了王叔,那接下来情势就严重了。这一次我去,是以谒阳为前线,阻挡这支骑兵。他们求速度,一路屠城过来,后力必然不足,不敢与我硬碰硬。只要保证粮仓没有问题,一切皆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