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在草原上见到二十多岁的新任图卢,如果她是被一位楼姓女官带回了草原。请把我的刀交给她,告诉她,她阔别许久的母亲向她问好。】
嬴寒山折起信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响晴的天。
稍晚嬴寒山找到了杜泽,他带着淡河的军队急行军几日,眼下都带了淡淡的青色。看到嬴寒山杜泽合手要拜,被她伸手架住。
“老杜咱俩之间少玩虚的,”她说,并把他扶起来,“我找你是有重要的事情。”
“淡河一切可好?有无异动?”
她还记得那个“淳于顾”的事情,不论淡河的这位淳于顾某号到底是什么居心,他至少隐瞒了一些事情。杜泽颔首:“淡河无碍,明府,苌郎君与鸦鸦小女郎都一切如常……”
他想了想,突然卡住了,手指张开似乎想要比画出一个措辞。
“但是……”
“但是?”
“但是数日前淳于郎君出行时,马车遇雨,跌落山崖。”他说,“车上三书官皆罹难……”
“他侥幸得生,但是摔断了双腿。”
第092章 无根花树
别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狐狸士别三日把腿摔断。
杜泽说那是嬴寒山出发后约莫十天,淳于顾和几个淡河县衙内的文书官乘马车出行前往周边。
他们下午出发,黄昏后开始下起雨来,那晚的雨的确不小,府衙里都说这样雨天马车怕是不那么好走。
到夜色落下来时,跟在淳于顾身边的人突然发现他有份文书没带,料想下雨马车走不快,定然是停在了半路的哪个驿站,就带了文书骑马追上去。
若不是这份文书没带,淳于顾这条命也留不下来。
马车车轴断了,整辆车坠下崖去,淳于顾被卡在山石上留了半条命,剩下的三个人与车夫连同车子一起摔得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淡河的人把淳于顾带回来时他已经几乎没了气息,医生用参水把他的气聚起来,淳于顾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
“有人要杀我。”他呐呐地说着,又昏过去。
这之后他昏了几天,因为惊厥而一直在发烧。到杜泽离开淡河时淳于顾才退烧醒过来,不过整个人闷了不少。
“他摔得厉害吗?”嬴寒山问。
“说是如果好生将养,还能走路。”杜泽的眉头皱着,脸上有些不忍的神色。
在古代严重骨折是没治的,杜泽这么说,嬴寒山就有数了,淳于伤得很重。
……那句“有人要杀我”,是怎么回事?
嬴寒山还是拖了一阵子才回的淡河,踞崖关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青簪夫人和第五争的身后事也要安排。直接对外说青簪夫人不想入土肯定行不通,她找到陈恪,给他看了信的下半部分。
“我知道这种事对人臣来说很难接受,”嬴寒山说,“但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应该作为谁的妾室下葬。如果你觉得她算是个好上司,好领袖,你就帮我完成这件事。”
陈恪垂头看着地面,肩膀像是一杆被风吹的竹子一样摇晃。
“恪只能装作不曾知晓。”
“那也足够了。”嬴寒山拍拍他的肩膀。
嬴寒山把青簪夫人绕在手上的木患子放进了第五争的棺椁里,而青簪夫人只有甲胄埋了下去,嬴寒山在夜里用它换掉了棺中的尸首。
衣冠冢没有和第五浱的埋葬处放在一起,而是和她儿子临近而葬。嬴寒山找了一个月亮明亮,刮东南风的夜里,把她的骨灰散在风里。
从这里到草原要跨越整个臧州,路途遥远,但若是月明,大概自有无形的狼在为她引路。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开始和淡河来人一起安排现在保有的这几个城镇的事情。
大部分城镇认她手中的虎符,有几个想趁机发动叛乱的也被压制下去。
谒阳的马匹是没了,小亭隘的粮草也付之一炬,但好歹地方还在。之后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地方都统筹起来,现在被烧了粮又被打了城的不是第五争,而是淡河府。
……或许很快,它就不叫做淡河府了。
嬴寒山回淡河时已经快要立夏,淡河气温升得快,水气又足,满街的树都长出油亮的叶子,华盖一样。淳于顾院子门口有棵石榴,满树的花已经开败了,树枝上留着些干瘪的惨白的花托。
淳于顾披了件半旧的衫子坐在院子里,仰着头眯起眼看光影斑斑的树梢。
嬴寒山一进门他就低下头来,塌下脊背懒洋洋靠在椅子上。
“蓬山多路啊,寒山。”淳于顾说,“这一去比你上次去臧州去得都久。”
嬴寒山没搭茬,她拖了把胡床坐下来,看着他被衣服盖住的腿:“伤好点了吗?”
“大好了,”他笑嘻嘻地说,“或许小生再好一好把皮肉长全,今年的稻蟹都赶得上吃。”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看得淳于顾逐渐收起了脸上散漫的笑容。他的表情空白一会,嬴寒山听到他叹了一口气:“总还是站得起来的吧,小生平时又不骑马,管它呢。”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慢慢把脸别向一边。
嬴寒山想伸手拍拍他,但这时候手放哪都不合适,她愣了愣,最后还是把手收回来的:“怎么会突然断车轴?雨天应该没什么驾车疾驰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