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带着名刺,带着钱,甚至有人把相亲对象也带来表示诚心,嬴寒山却只觉得他们是一群来竞标的公司代表,摩拳擦掌地把嬴鸦鸦当作一个有油水的项目。
他们还不如来竞标的人呢,至少竞标者会先做做项目本身的功课。
嬴寒山伸手抄起身边那个还想说什么的媒婆,拎着她走出三步之后在院墙边放下了。
“我一个一个拎?”她回过头对门前的人一歪头,顿时所有人作鸟兽散。嬴寒山摇摇头,进屋关了院门,才看到嬴鸦鸦就坐在院子里歪头看着她。
“哟,鸦鸦。”
“怎么了,阿姊?外面怎么那么吵?”
“东家的驴惊跑了西家的马,西家的马吃了北家的田,北家的主人去找西家索赔,赶车的路上撞了一个二傻子。”
“那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你阿姐我就是那个二傻子。”
嬴鸦鸦被这一串无厘头的贯口逗得一哧,招手招呼嬴寒山:“不管啦,我看看阿姊撞伤着没有?我煮了蜜茶就等阿姊回来喝呢。”
嬴寒山喝不惯加盐加大料的茶,嬴鸦鸦曾经问过她不加那些东西茶苦涩怎么办。
“如果奢侈一点会加奶和蜜,”嬴寒山想了想奶茶,这么粗略地对她描述,“但其实你阿姊我就喝个茶味道,不觉得苦。”
她倒是上了心,收到月俸没给自己买胭脂首饰,反而买了一小罐子蜜收起来,给嬴寒山煮茶时就融一点进去。
嬴寒山在她身边坐下,把手臂伸给她看以示自己没事。嬴鸦鸦给她倒了一杯茶,把手叠回膝盖上:“所以阿姊是把门前那群求亲的人都赶走了吗?”
嬴寒山闻了闻手里茶的热气,没喝,听她这么说又把茶放下了:“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来求亲的?”
“知道呢,敲了好一阵子的门,我说阿姊不在,我不便开门,他们就在门口堵到了这个时辰。”嬴鸦鸦垂了垂眼睛,“阿姊是觉得……他们的家世都不合适?”
嬴寒山本来预备着要喝茶了,听到这句含在嘴里的那口茶险些吐出来。
“不是!这又不是我结婚我看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鸦鸦!”
她伸手扳过眼前女孩的肩膀:“你才多大,现在……呃,你要是想谈恋爱,可以谨慎地去谈,但是结婚还太早。另外,你要想好,你阿姊我不喜欢这里的婚姻制度,在这里不论你结婚前是谁,是豪杰,是王,是谋士,结婚之后你都会变成某某夫人。你是嬴鸦鸦,是你认为你是的那个人,如果你变成某氏某夫人,我不会阻拦,但会难过,你明白吗?”
嬴鸦鸦用手支着头看了她一会,轻轻点点头:“我明白。”
“那阿姊……”
“我招赘吧!”
啊?
人,嬴寒山是赶走了。但她能把人从她家门口赶走,却没办法把人从淡河赶走。
那些淡河本地的提亲者还好,外地来的本着三顾茅庐的精神,从路费真的很贵的实际出发,大多数选择了在淡河落脚,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于是一时间淡河的客栈房租像是气温一样升了起来,随之升起来的还有关于这姐妹俩的各种说法。
最初的传言或许是从哪个不忿的家仆,或者哪个酒后胡言乱语的车夫口中说出来的。
他说那女将军扣着她那一朵花一样的妹妹不肯出手,怕不是看上了什么更大的官儿,想要先奇货可居一番。
淡河本地人大多受过嬴寒山的恩惠,也见过在战后那位小女郎奔走的样子,是以不愿意传她俩不好的话,于是流言传了没多远就开始往一种难以控制的离谱方向发展。
嬴寒山是在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听到关于自己和鸦鸦的传闻的。
淡河五月后开始有人在街上卖花,白兰花这个年代还没有传入,街上卖的多是茉莉。妇人们用小篮子盛着半篮子茉莉半篮子胭脂,一边走一边沿街喊“胭脂呀白花”,声音很动人。
嬴寒山没有戴花的习惯,但嬴鸦鸦会自己缝香囊塞上干花瓣。所以每次遇到卖花的时候,她都会替鸦鸦买一点。
提着提篮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婆婆,眼角的皱纹像是凤尾鱼翕动的尾摆。她笑眯眯地抓着嬴寒山的手往她袖子里塞花:“多拿一些,阿婆送你嘅。”
嬴寒山摆手说够了,那婆婆的表情却很坚决:“唔好客气,你阿婆我都知。鸦阿囡系从宫里出嚟嘅,肯定乜好花好宝物都见。依家喺呢个地方乜也冇,多抓一把茉莉畀佢唔算乜。”
嬴寒山兜着满袖子的茉莉愣了半晌,突然跳起来。
“等会,鸦鸦怎么变成从宫里出来的了?”
半天时间,嬴寒山在淡河集上转了三圈,听到不下四种关于自己和鸦鸦的说法。
最早也是最不流行的一种,她奇货可居,她把鸦鸦待价而沽,她给鸦鸦看中的金龟婿对象上到京城某有名有姓的大官,下到无辜路过的裴纪堂,凡是符合条件的都难逃一拉郎。
“你不能因为裴老板二十好几了还寡着就拉他的郎吧?你看他穷得都下不起聘!”
后来比较流行的一种是,嬴鸦鸦其实是第五家的公主,先帝最小的妹妹,大长公主失势之后她被迫害,是以由忠心耿耿的女武士保护她逃到淡河隐姓埋名。
“这个好,这个靠点谱。但谁家忠心耿耿的女武士扔下小主人一个人出去打三份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