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了,那王长子虽然有个王室的姓氏,但是势力恐怕还不是那么大,沉州现在是落在那个裴家子手里,他手底下的其他势力能不能翻起浪来还未可知。
掂量掂量二者轻重,还是不要拿这一把碎金子去买看不见的前途好。
那些匪得了令哄地一声散去,韦师爷站在那里对着空地上的篝火站了一会,回头向着厅堂里走去。
他走得有些慢,有些迟疑,一个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
麻三呢?
麻三在马车旁边。
他一早看出来了这帮人不是去点卯报到的,也料想到当家的肯定要把他们闷在这里。
刚刚看韦师爷起身了他就有了数,先一步悄悄溜出来。
晌午后那车里美人袅娜的身姿和嘤咛撩得他心里发痒,横竖这些人都得死在这,这美人最后肯定也在寨子里安置,自己先下手为强占了,到时候和当家的一提,不至于不分给自己。
或许是看守马车的士兵都去喝酒了吧,他一路摸过来居然没遇到什么阻碍。月光照在车帘上,光莹莹地讨人喜爱,他整了整衣服,怪笑着掀开了车帘。
“小娘子,你不要怕……”
月光随着车帘掀开而渗入,端坐在车中假寐的美人睁开眼睛。麻三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双仿佛不属于人的蓝眼,在月下它泛起一层近乎于玉质的光辉。
面纱从美人的脸上落下来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那张过于惊人的美丽面容和横贯那张脸的古怪伤疤意味着什么,美人就动了起来……
……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剑。
与此同时,一个山匪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宴上,他跑得那么急,甚至没看清楚脚下摔了一跤,一头抢到桌前被满桌的油腥撒了一身。
雷头目厌恶地皱了皱鼻子:“做什么慌慌张张,瞎了眼蒙了心似的。”
“官……官兵,官兵不知……不知怎地,悄悄摸到山上来了……”
话音未落雷头目和身边的师爷霍地站了起来,比他们更快的是刚刚还有醉态的海石花。
她一脚踢翻桌子。接力纵身而起,抽刀砍下了那报信山匪的头颅。
血随着刀光甩出,在地上绽出圈环形的血花。头目大骇,伸手去拔桌上的刀,海石花早有准备,抽手用刀尖挑起它甩出两步,向前把这两个老匪逼向角落。
跟随着她的白门卫士们也一并睁开了眼睛,他们鹞子一样跃入已经喝得步履不稳的其他匪徒中,如同切割羊肉一样旋下他们的头颅。
血腥气和火把燃烧的油脂气混合在一起,蒸出满堂血色的雾气。
“你!你没醉!”雷头目伸手颤抖着指向海石花,后者冷笑一声。
“你阿祖我龙王酒都喝过四五回了,这东西还不如我三岁时漱口的水来得烈!”
韦师爷用眼光瞥着那飞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刀,慢慢俯身跪下:“您有话好说,不知您是哪路的豪杰,您是官府的贵人?是我们不识得……”
他一边絮絮地说着一边压低肩膀作叩首状,膝盖却悄悄地向着那把飞在地上的刀挪过去。
貉子奸,貉子狡,貉子滑如油,以往刀尖舔血的营生里他靠着先服软这一招不知道制了多少强敌。
韦师爷眼看着这女人并不拿正眼看自己,突然两手用力一撑膝盖向后一滑,伸手摸到刀柄就要抽刀捅她的腹部。
海石花仍旧不看他,但突然抬腿把支在脚边的一个灯架子踢倒,满架子的灯油哗啦啦地洒在他身上,火一瞬间就着了起来。
这黄毛貉子嗷地一声跳起来想要冲出去找水,她在这个间隙里飞快地在手中旋了一个刀花砍断他的一条胳膊。那
着火的貉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蠕蠕地在地上哀嚎,而杀完了堂中匪徒的卫士们擦干脸上的血,缓缓地围了过来。
金红的火光跳动在他们的发丝与刀刃上,也照在海石花持兵玄女一样的脸上。她转过手中刀,指向眼前的匪首。
“跪下。”
大部队到了。
循着白日里留下的记号,白鳞军沿山道摸到了寨子门前,一路上遇到的游哨都被尽数斩杀,直到那面白地青鳞纹的旗子在匪寨中展开,这一干山匪才反应过来。
刚刚还烂醉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溅出凛凛的杀意。
惊呼声,刀刃刺入身躯的黏腻声,哀求声让夜幕喧闹起来,远处山林中有鸟被惊飞。
不时有认出了对方是哪里人的匪徒跪下讨饶,嚎着都是讨生活的兄弟,你们干过,我们也干着,求求手下留情,给条生路。年轻的白鳞军士向他脸上啐一口,拔刀捅进哀求的山匪胸口。
“老子有阿娘有阿妹,不作伊这种畜生事。”
在一片血腥的混乱里嬴寒山从树梢跃下,她敏捷地穿过厮杀的战场,来到那辆静静停着的马车旁。它还是那么干净,被月光照得好像银,好像玉石。
当嬴寒山靠近它时,车帘从里面掀开了,一颗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血开始缓慢地滴沥出来。
苌濯手里提着那把软剑,对着车外抬头。
他的脸上溅上了一线血,是斩首时喷溅的痕迹。那双冷色调的眼睛,那张苍白的面孔忽然因为这血迹而露出了近乎妖异的艳丽。
斑斑血点在他青色的衣衫上绽开,好似啜血而生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