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随他”,不论周政是跟她走拜师,还是留下接手观剑楼,都是周政自己的选择,不是别人强加给他的意志,真是风轻云淡又洞悉啊。
自己心里有如此多的杂念,实在是……实在是……
臧蓝文站起身来,合手对着嬴寒山一拜。
“仰赖您出手相救,师弟才能平安回返,我们这群小辈的恩怨,平白让您见笑,实在是惭愧。”
“弟子臧蓝文,不识泰山之高,刚刚多有冒犯,心中悔愧。”
“还请师祖,受我此拜。”
苌濯无声无息地往嬴寒山的袖子里钻了钻,把花藤垫在她的手指下。
她已经快把自己的手心挠出血了。他困惑地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第223章 剑修卡池
嬴寒山是不可能有小孩了,但是如果以后看到别人家小孩有志于修仙一途,还是可以提醒一句的。
修仙,不要修剑,修剑可能会影响脑部构造。
“不许叫我师祖。”她有气无力地又强调了一遍,臧蓝文直起腰再度深思,然后恭恭敬敬地颔首。
“是,前辈。”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深思的表情,也一点不想知道这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副身躯将将不到三百岁,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前任楼主大弟子到底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
不过要论心理年龄叫她一句前辈也就叫了,这里俩剑修,心理年龄加一起绝对没她鞋码大。
历战阁多数人都领命出去搜捕魔修,余下那些即使没出门也不会往这么个犄角旮旯里凑,臧蓝文用真气修掉肩膀上余下的伤,一边修一边替周政补完他因为被困在下界而落下的剧情。
瞿西涛是在周政的死讯传回来之后开始动手的。
之前不论是暗中勾连青云宗也好,以心魔为名义囚禁殷雷也好,好歹都是端着面子找着理由,迂回着去做的,结果周政死了的消息一来,这位新楼主就突然不做人了。
他迅速撤掉了臧蓝文在历战阁的职位,并把对此有异议的弟子全部打散分到别处。有十分不服从的,便直接发去人间,要么在人间的小据点留守不得回返,要么就派些凶险的任务以期能死在外面。
“我按下了想要为我出头的同门,”臧蓝文说,“自师伯被囚,阿政你失踪以来,优势便逐渐到了那人手中。弟子们闹,闹得宣扬出去,最后左不过是他低一低头,服一服软,说明自己仍是代楼主,如果你安然回返,仍旧把这个位置让给你。然后私底下用些更刻毒的手段,残害仗义执言的那些同门罢了。”
“代楼主?”周政一愣。
“是,”臧蓝文点头,“这也是殷师伯在被囚之前私下告诉我的,瞿西涛曾经因为不能服众而向楼内诸长老许诺,一旦你结婴,便把楼主的位置给你。”
臧蓝文与殷雷其实是相仿的人。
大概开山弟子们的气质总是相同,大弟子总要担负起一部分师尊的职责,于是就比自己的师弟师妹们更加缜密多思,也更加习惯性地去担责。
眼前这个青年剑修不瞎脑补的时候智力特别在线,他准确地判断了形势,把出头鸟们一个一个按下去,叮嘱被派去做危险任务的弟子们放弃任务就地隐居,并以派去据点的那些弟子为联络点建立联系。
而他本人,就做穿了千万条线的一根针,扎根在观剑楼里,不管怎么被折辱都岿然不动。
因为他相信周政没死。
一旦得到他的信号,被散出去的这些剑修们就会拔地而起,直扑观剑楼,这是唯一一次反扑的机会,也是臧蓝文攥在手中的底牌。
好,相才,你要是不修仙不如跟我下去做官吧。嬴寒山想。
“我已经结婴了!”周政挽起袖子,意气风发地站直,“师兄受苦了,这次回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臧蓝文点头,又摇头。有希冀是好的,但真正做起来困难重重,且不说如今观剑楼遍布着瞿西涛的爪牙,外面又有青云宗狼狈为奸,单说这些被边缘化的弟子加起来,纵使有周政这个天纵奇才带队,又有道义傍身,胜算仍旧不怎么乐观。
这是拿所有的入局者赌,他不想冒险。
这么想着,臧蓝文微微转过身,向嬴寒山低下头去。
他知道这位前辈如果想要以真实的力量插手,解决这件事情不过是须臾之间。
但愈是临近飞升,因果便越重,可能无意间拦住的一位旅人,信手放走的一只白兔,最后都会成为登天之路上纠缠不清的阻力。他不敢,也不能请她拿她的通天之路入局,自己这样一个小弟子没有资格,观剑楼没有资格,甚至整个仙门百家都找不出一个人有资格说出这请求。
他只能希望她戴着这面具点拨一二,稍稍在二者博弈的天平上放一枚砝码,好让胜算更大些。
嬴寒山垂眼,看着这剑修无声请求的面孔,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帮你们。”
臧蓝文长叹一声,叩伏下去,好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
嬴寒山是个不愿意列计划细纲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因为计划总是很难保持在一条稳定的直线上。之前见过玉成砾时,她对这个计划只有六分构想,如今见到臧蓝文,这个计划才完善到八分。非得到临了了,计划的第一步必须开始了,她才能完整地把接下来的安排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