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上表请示朝廷。”她说。
“一群老猴老狐都非善类,我不想让我的名字多在他们面前出现,毕竟……嗯。”
她严肃地点点头,略掉了嗯前面的那句话,裴纪堂和海石花同时了然,也严肃地点点头,只留下图卢一脸“怎么着你们中原人学会意念交流了是吧”。
“再说了,这里怎么样,可不是朝廷说了算的。”嬴鸦鸦有点俏皮地眨眨眼。
“我并不会武,”她说,“军事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或许可以出谋划策,但练兵,布阵,身先士卒,我不及阿姊与两位将军分毫。”
“所以,我就算做这个大将军,也是两位将军让我做的。你们认我,那我就是,你们不认我,朝廷敲锣打鼓地送金册印信来我也不是。但凭君意,令我至此位。”
“我会好好看顾我们臧沉两州的军队,等到阿姊回来,把这里的一切安全地交到她手里,至于别的……”
她快速地眨眨眼:“不是吧,难道两位将军是真的想让我上场指挥?”
军队的最高统帅与君王没有两样,她要熟知手中每一个将领的特点,好恶,长处和短板,但无法事无巨细地安排到每一处细节。
将领们各有自己的处事方式,练兵手段,上位者必须掌握好“干涉”与“不干涉”之间的距离。
嬴鸦鸦不是正牌的大将军,也没有完整的统帅思路,当前这个局面下,她放权不干涉,做好一个保护伞就是最好的决定,既能保证沉州的武官系统继续独立,又能安抚住海石花和图卢,让她们不必担心失去主动权后嬴鸦鸦倒向裴纪堂。
图卢被她这副冒出来的小女儿态逗得笑了一下,海石花也笑了,不过大半是为了缓和气氛。
“然后再说长史的事情,”嬴鸦鸦说,“这个长史我还是要做。”
海石花轻轻嘶了一声,图卢不知道“长史”是个什么官,暂且没表态。
“是是是,我知道海阿姊在想什么。但长史我能做呀,我干嘛不做。话说开了,难道还担心我被裴刺史制辖不成?他没了我他两天就得哭!要制辖也是我制辖他!”
嬴鸦鸦站起身,撑住面前的桌子,语气还是很小女儿,内容却逐渐认真了起来。
“将军,阿姊们,你们听我说,文武之间不可能真正隔绝。”
“阿姊在的时候两边都敬畏她,但现在阿姊不在了,事情就会有很多变化。”
“文官这里他们都怕我,不敢在我面前动手脚,我要是不在这个位置上,后备和粮饷不要说出问题,只是拖一拖都会有碍战局。”
“所以我兼领两个职位,职权分开,在武官的事情上独立,这样好吗?”
如果她就此去职长史,文武之间没有嬴寒山这个镇场子的人,很可能像是失水的沙一样分散。这件事海石花知道,图卢也能想明白,在短暂的一阵沉默后,两个人点头了。
“好!好!”嬴鸦鸦高兴地抓住了她们的手,“那我就去拿阿姊的印册了,亲兵我没有,护卫也没有……海阿姊和图卢阿姊借我一点吧?好不好?我也想威风一下呀。”
把你们信赖的人借给我吧,让他们看着我,确保我的一举一动都合乎所有人的利益。这话不必说出来,大家都清楚。
嬴鸦鸦像是新得了一件漂亮衣服,一把好钗子的小姑娘一样,开始絮絮地比画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会说甲,一会说马,一直有得没得说了快半个时辰才结束。
两边各自回营,图卢去安抚还在等信的族人,海石花拎着林孖去找赵一石赔礼道歉。嬴鸦鸦站在门边,一直到她们两个的身形消失在院落外,她才转过身来。
这时候,她就不笑了。
她慢慢地蹭回桌边,很吃力地坐下,趴下。又想起裴纪堂在这里,直起身来。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她问。
“……睡了一会。”裴纪堂说。
两相无言,嬴鸦鸦低低地叹气。
“会好的。”她说,“等到阿姊回来了,一切就好了。”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阿姊回来怎么好,只是阿姊回来后头顶上就又有了人,她又有几秒钟能做翅膀下的小鸟。当嬴寒山不在时,一切都向着她的肩膀落下来。这时候嬴鸦鸦才想起来,她虽然是孤女叶蔓,但从未有一天真的做孤儿。
以前阿姊总在那里,阿姊总会醒,阿姊总会好。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有办法,而现在或许……
……
“阿姊会回来的,对吧?”她趴在桌子上,很轻声地说。
“嗯,会回来的,我陪你一起等。”
……
第五靖大概等了一会嬴寒山了。
晌午间他让人去请她,一直拖到快要用午饭时她才过来。嬴寒山穿着一件新的暗色衫子,髻上没有装饰,整个人颜色拙朴得像是一把古剑。
就是脸上的表情和这一身的气质不太搭,她看着恹恹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水土不服了?”第五靖一边问一边给她指了个地方,“坐。”
早就有侍从布了食案上来,她和第五靖面前是一样的饭食,干菜加了一点肉熬的汤底,扯了面片进去做汤饼。不说做得多么精细,但量又大又热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