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面色惨白,站在书房的壁炉前点燃了一支香烟。
乔琳推门走进书房,看到据说头疼想要去休息的丈夫仍然坐在书房未动。
“你不是去休息了吗?”
“我的头疼没那么糟。”
丹尼尔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自己的谎话,转身看着妻子,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有件事我得尽快告诉你。”
乔琳转身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丹尼尔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她略带好奇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显得纯洁又无辜。她身上还穿着他们结婚时的那条白色礼服裙,这是纽约的习俗,新娘要在婚后一段时间内一直穿着她的婚礼裙子。乔琳的肌肤在白色蕾丝和淡蓝色的丝绸领边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白皙。壁炉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就像是在照在一张不该存在的生物脸上。
那么憔悴,那么苍白,那么造作。
不该存在。
她身上所有美好的、曾经备受称赞的一切在这一刻的纽兰看来都已经成了他的阻碍。
乔琳认真地望着站在壁炉前的丈夫,脸上那诚挚和纯真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
丹尼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圈几乎有些发红。他颤抖着嘴唇说:“梅,有些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关于我自己。”
乔琳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响,就看到丹尼尔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奥兰斯卡夫人……”
“为什么我们今晚非得聊起她呢?”
已有所感的乔琳立刻打断了丈夫的话。她露出了一个微弱的厌弃的表情,然后这表情就飞快地从她脸上消失了。
丹尼尔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因为我早就该说了。”
“亲爱的,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乔琳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漠然表情,就像是每个明知丈夫另有所爱却仍要保持体面的上流社会妻子那样。她眼神游离着,不愿凝聚在任何人或事物上。嘴里说的话像是在劝说丈夫,又像是在劝说自己。
“我知道我有的时候对她有点过于冷淡,可能我们都有点,”她的眼神重新与丈夫对视,“你是我们中最了解她的人,但现在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已经结束了。”
丹尼尔惊讶地问:“你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她就要返回欧洲了。奶奶很失望,但同意给她经济援助,好让她不再依赖她丈夫。我以为你今天已经知道了。”
乔琳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像是真的在讨论她深爱的表姐的去处,而不是别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凝滞下来。
壁炉里一些火渣掉了下来,乔琳起身拿起火钳搅动了一下燃料。
丹尼尔低声说:“这不可能。”
“不可能?”乔琳抬头盯着他的脸,略带倔强地回答:“当然,她本来可以住在纽约的,可她毕竟没有留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在奶奶家遇到了她,她说的。”
“你亲耳听到的?”
乔琳略微咬着牙回答:“不,她写在信里了,你想看看吗?”
看着丹尼尔久久不愿回答,乔琳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了信。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丹尼尔读完了信,转而质问乔琳:“她为什么要给你写这个?”
“也许是我们昨天说的一些话。”
“什么?”
乔琳直视丈夫的双眼,“我告诉她我担心自己没有好好对她,我不理解她的日子到底有多艰难,我想让她知道我和你一样值得她信赖。她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事。我认为她什么都知道。”
随后,她温顺地牵住丈夫冰冷的手,把它按向自己的脸颊,闭着眼示弱道:“我也头疼,亲爱的。”
丹尼尔痛苦地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乔琳轻柔地说:“晚安,亲爱的。”
“晚安。”
随后乔琳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卡!”
导演的声音唤起了所有被这段表演牵引心神的工作人员的注意力。
在沉默片刻后,导演喊道:“这条过了。”
在场的人们都松了口气。这场戏着实拍得不容易,为了调整机位,乔琳和丹尼尔已经重复演了六遍了。这对夫妻之间那种不动声色的交锋几乎让现场的气氛也随之凝重起来,着实让每个旁观者都感到了痛苦,更别提两位主演了。
乔琳也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把梅的包袱背在身上了。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能理解梅性格中坚韧的一面,却绝不愿意落到同样的境地里去。这种时时刻刻保持角色状态的感觉对她来说非常难受,就像是她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压抑得要命。
当然,这种不顺畅也可能是生理上的,表演时穿着的胸衣真的让她很痛苦。
丹尼尔一结束这场戏后就不跟乔琳讲话了。这是他们两为了表演这几段戏共同建立的默契,尽量将戏外原本建立起的亲密感消除,好培养那种“至亲至疏夫妻”的感觉。
收工后乔琳才发现居然已经晚上九点了。等她走出化妆间后,才发现很多人聚集在茶水间的电视机前没有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乔琳有点奇怪地问。
一个熟人让开了他的位置,“洛杉矶好像出事了。”
“什么?”乔琳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
电视上正在直播一群人在一辆卡车旁殴打一个人,现场有汽车在燃烧,警车呼啸而过。
“今天下午,被指控殴打非裔市民罗德尼·金的四名洛杉矶警察局警员被宣布无罪释放。这在洛杉矶越发紧张的种族关系中点燃了怒火,骚乱正在不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