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并不大,从港口上岸,入目之处是一片形形色色的店铺市集,绕小路即可走到旅客流连的沙滩。
沿着海岸线一路慢行,就能看见岛上居民的生活区,那一座小教堂在小岛的最高地,极为醒目,而相反的,在岛上植被最繁茂处,却藏着一家宁静安和的疗养院。
总而言之,这是一座远离城市喧嚣的疗愈之地。
沈淮棠翻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碧光粼粼的海面、金光灿烂的沙滩与颜色浅淡的建筑,毫无记忆。
然而仔细看过手头上留存的病历,当初她确实是在梦港岛上的疗养院养病。
她用笔帽戳戳额头,冥思苦想,却未有结果。
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失忆而困扰过了,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她想清楚活在当下的道理,而那些流沙似的过往,越想抓紧,就越是争先恐后从指缝流走,实在难以强求。
只是,江未出现后,她的心里总浮现隐隐淡淡的不甘,细究源头,情绪又隐藏消失,毫无踪影。
那天她与江未没有再说更多,探病时间已到,他该休息了。
离开之前,她摘下银戒归还,指尖触碰他掌心时,她低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江未哽住一瞬,轻轻眨眼,一时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最后,他也只是抬眸狡黠一笑:“等你下次来探病的时候,我们再聊。”
成年人之间的“下次”,大多是托辞。
江未大抵想到这话的不严谨之处,特地给沈淮棠发信息确认时间:“下周一有空吗?”
他又补一句,“不要再带一箱钙片来了,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
这溢出屏幕的嫌弃感,让沈淮棠啼笑皆非,她回想起宴会厅里他潇洒风流的模样,觥筹交错时能八面见光,却又带着三两分骄矜的压迫感,如此笑面虎,怎知私底下竟有种一本正经的好笑。
她回复:“好。”
正在此时,门挂风铃叮当作响,栖居的楠木大门被推开。
沈淮棠正要说句“欢迎光临”,抬眸见来者是余谨,转而扬扬下巴,算作招呼。
余谨大步流星走来,将手中纸袋放在桌上:“知道你肯定没吃,顺路给你带了鳗鱼饭。”
她将纸笔收起,伸了个懒腰,朝他眯眯眼:“谢谢。”像只惬意的猫。
余谨无意间瞥见她电脑屏幕上梦港岛的照片,登时警觉道:“怎么在看这些?”
沈淮棠拆着鳗鱼饭的包装盒,漫不经心回答:“找找记忆。”
他微微皱眉:“因为江未?”
“因为江未。”沈淮棠慢悠悠地说,试探他的态度,“谁让你锯嘴葫芦似的,我只能自己查了。”
见余谨面色沉沉,她又说,“不过,也不止因为他,我还想知道这本书怎么写出来的。”
她指指旁边的书本,那是她失忆前的作品,这几天为了寻找江未的痕迹,又重新拿出来翻了一遍,“再不写第二本,我的读者全都要流失干净了。”
余谨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双手撑在桌沿,严肃地俯视她,声音亦是冷硬:“你去见江未了,对吗?淮棠,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通通不要搭理,听到没有?”
她立时想通关窍,抬眸平静注视他:“你也去见江未了,对吗?因为他曾是我男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余谨的语气霎时间染上嘲讽,冷哼道,“他也配?”
沈淮棠心平气和地细嚼慢咽,腾手给他倒了一杯菊花茶,慢慢推过去:“你这么大火气做什么?你之前说,是我自己滚下楼梯才摔到脑子,但看你现在这样子,莫非当时是他把我推下去的?”
“如果当时是他推你,我可不是骂他两句就算了。”余谨拉着个脸,没动茶杯,只定定地瞧着她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孔。
五年前的意外,让她身上最柔软的部分与记忆一同消失,她不再叫他哥哥,遇事也不再与他商量,变得陌生而冷硬。
不过,解决事情的方法却没有变过。
她与别人意见相悖时,从不会大吵大闹,而是用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强迫挡路者让道。
无论他怎么说,沈淮棠并不松口。
沉默地对峙许久后,余谨终于退步,回忆道:“你那天约他在废弃灯塔上见面,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没有来,你精疲力尽,冻得高烧,下来时踩空滚落,才导致……这种人,还敢自称是你男朋友?”
沈淮棠闻言,想到江未在医院时说,她留给他一条“不要再找我了”的信息,就此消失。
若是久等一夜也无音讯,心中失落才说这句话,倒也合乎情理。
然而,她还是摇摇头道:“他来与不来,与我的意外没有直接关系,既然灯塔已经废弃,本来就有安全隐患,就算他来了,我在楼梯踩空的概率也绝不是零。”
余谨说:“可你恐高,怎么可能会主动约在灯塔见面?”
“这倒是。”她若有所思,夹着一块鳗鱼忘记入口,“我竟然能克服恐惧爬上灯塔,约他见面,必然是投其所好,不知是为了看海还是看星星……再加上你对他意见那么大,看来,当时的我应该挺喜欢他。”
余谨咬牙切齿:“你还在为他说话?”
沈淮棠无辜道:“我只是在客观分析。”
“吃你的饭,别分析了。”余谨大手一挥,语气不容拒绝,“他以前不曾接受你,现在又何必来招惹你,怕是失去你以后,才想起你的好,这种人,没有继续交往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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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沈淮棠如约抵达鹤羽医院,小杨领着她到江未的病房门口,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