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算私人行程,她贸然调动外事关系不大合适,可不动用更多力量进来,他们又只能困在此地,而爷爷亟待手术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她安然等着。
要命。
机场外暴雨倾盆,机场内空空荡荡。
路清让从一旁玻璃幕墙望出去,他在考虑另外一件事——几位医生还有签证问题,在中东各国间出入境,其复杂手续、棘手程度不亚于试图立即从多哈飞出去。
各种办法想到最后,他只得出个唯一解,出声打断林奚的神游:“赌一把?”
“什么?”
林奚还在思考。
“目前卡塔尔海运正常,我们乘船从多哈港离境,到厄加勒斯大概六到七天。”
林奚愣了愣,这是在赌接下来的多哈谈判会“大于”还是“小于”七天。
路清让赌“大于”。
所以相较之下,乘船离境是最省时的方案。
“你先问问中东办公室,确认这两天有没有多哈港的海运单。”
林奚暂且同意路清让的提议,但乘船离境也不是想当然的事。
卡塔尔没有班轮,他们一行人想走水路只能靠林家自己的货船,路线是否合适暂且不提,登船还需要一堆复杂证件。
路清让意会,正要拨出电话,林奚再一想,觉得还是自己问比较合适,制止他:“我来打电话吧。”
三位医生不复刚刚的新奇,已然被两人严阵以待的氛围弄紧张了,再一查相关国际新闻,腿肚子都开始打颤——普通人只当“战争”是新闻,哪能想到有一天新闻只离自己几十公里。局势瞬息万变,没准下一秒炮弹就飞自己头上了,这多吓人。
“那个,”年纪稍长的医生看着林奚一旁背影,忍不住再次询问路清让,“林小姐在跟谁打电话?”
“公司。”
路清让言简意赅,“如果没问题,我们可能要乘船去开普敦。”
“乘船?!”
另位医生也靠过来,一脸惊恐,“确定飞不了吗?”
路清让被他一惊一乍的嗓门激得额角血管直跳,又去按揉太阳穴,冷声回:“对。如果运气好,我们可以跟林氏的货船离境。”
别说是货船,三位医生连长时间的轮渡游经历都不曾有过,无法想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有途径开普敦的海运单,不管是挂靠港还是中转港,我们都可以跟着……”路清让想快速解释一通,却发觉对方几人完全听不明白,无奈止话,“总之会尽快离境的,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才怪。
三位医生越听心越凉,相顾失色。
好在林奚打完了电话,终于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明晚林氏有艘杂货船会从多哈港出发去往非洲西海岸的安哥拉,可以停靠开普敦。
“一小时后会有人过来接我们去码头那边。”
她边说边坐下来,处变不惊得像窗外所有风雨都和她没关系,或者说,即便有风雨,她也能镇定从容地站在雨中,撑出一把伞来。
随行的医生被她身上那股指挥若定的冷静感染到,心也跟着静下来,一声不响地坐到对面,什么也不问了。
多哈百年难遇的恶劣天气,风雨呼啸,狠命砸向机场的玻璃幕墙。
一阵又一阵的轰隆像雷,更像遥远的、无休的战火。
怎么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可林奚一直淡然坐着,偶有几下翻翻文件,剩下时间则一直望向室外,什么也不讲,什么也不做。
路清让知道她已经近二十个小时没歇过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庆幸好在这次自己跟过来了——他宁愿和她共经风雨,也不想独自待在安全的屋子里彻夜彻夜忧虑她的安危。
一个小时后,多哈天亮了。
风雨也渐渐变小,有转晴的迹象。
中东办公室的职员开着一辆商务大巴来机场接人,见一行人连行李箱都没有,尴尬一笑:“以为只来两天是不是?”
林奚点点头,笑得稍显苍白:“辛苦了。”
等到了港口,办妥相关手续,登了船能安稳躺下来,林奚才知道原来真正的问题还在后面。
厄加勒斯角这片区域,其地理位置在世界经济发展上极其重要——西有开普敦首都港,东有德班大港,沿途更是小港无数,是非洲主要货运港池,更是连接欧非的重要门户。
但对航海人来说,它还有一个更为熟悉的名号,死亡之角。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这话不适用于厄加勒斯角。
在厄加勒斯,即使无风天气,也常有涌浪自西南袭来,是真正的“无风也起浪”之地。
——西风急流会掀起海面风暴,极地风带来旋转浪,沿岸流在大陆架边缘卷动二十米的波谷,整个海面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吞掉一只又一只人类的航船。
而发生这一切,只是大自然随意掷骰子的概率问题。
这才是海员生活的另一面。
上了船,便意味着和大自然,玩骰子。
而这一回赌大小的游戏,林奚也成了其中一名玩家。
第 76 章
卡塔尔是典型的沙漠之国, 林奚一行人四点登船,暴雨已止,反是室外的紫外线指数居高不下。
从多哈离港,陆地上成片的椰枣树在视野里慢慢缩小, 最后成为一个个褐红色的小点。
几位医生从没登过船, 对周边一切尽是追根究底的好奇。
——“这是什么?人也可以上去?”
——“这就是甲板层吗?”
——“这个圆形的柱子做什么用?”
……
陪同登船的三副偷偷看了眼林奚, 见老板没发话,只能陪在一旁“苦口婆心”解释:“不不不,那是航海雷达, 连接着的那条是无线电通讯天线。……哦, 这只是主甲板,您看这里有货仓口, 后面白色那栋三层是起居甲板……请别乱碰!这是船上的通风管, 细一点的是空气管,用来保持船体等压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