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唯一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一次都没有梦见过她。”
沉默半晌,他自语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在忙手头上的案子,没有选择加班,而是开车去接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我确实是个死脑筋,从来就没有看见别人的感情——我对不起她的喜欢。”
阮乐蹙眉,“不是的,唯一,你……”
方唯一抬眼,忽然说道,“是的——我对不起她的喜欢,但是我也确实没有认真对待她的喜欢,甚至是…没能喜欢上她,我想她一定都知道,才会在我忘记恋爱纪念日、忘记她生日,甚至因为工作对她百般敷衍的时候,选择沉默。她只是很喜欢我,不愿意失去我,所以自欺欺人。”
他忽然就明白了——明白了过去那些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她感觉做一些情侣间趣事时候那么快乐,而自己却总是乏味。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感觉愧疚,却没有感觉想念,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说忙,总是会因为工作忽略她的感受。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怎样是喜欢——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很痛苦,也不舍的放弃,可是这样的喜欢,实在是太难了,太累了。只是,方唯一想不明白,像她这样青春灿烂的女孩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自己——榆木一样、缺乏趣味的自己。
他正沉思着,忽听得远处一声熟悉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周小天的父母拿着鲜花和一些贡品快步走过来,又问了一遍,“你来干什么。”
阮乐想要开口替他解释,方唯一却自己出声了,“叔叔,阿姨,我来看看小天。”
周小天的父亲拍了拍妻子,转头对方唯一说,“你不要怪你阿姨怨你,为人父母我想你能理解吧。”他的面颊已经苍老许多,额头和两鬓也是藏不住的白发,在一瞬的伤感中,他继续说道,“孩子,我也知道不能怪你,可是到这个地步,你让我们能怨谁啊。要是小天能活过来,我们谁也不怨。”
周小天的母亲把脸微微朝一侧拧过去,不去看方唯一,但眼角的眼泪却滚落了出来。
“对不起,叔叔,对不起,阿姨。”方唯一道歉,“如果我当时去接她……”
阮乐眼圈已然红了,她轻声说道,似疑问,又似陈述,“即使你去接她又怎样呢?当时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测,如果你在现场也出了事儿呢?”她说着眼泪已经掉下来,“大家都已经很痛苦了,就不要再让无辜的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了。我跟小天做了七年的朋友,大学四年是室友,她那么善良,如果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这样对待,又该作何感想呢?我们该怨的人,是凶手,是始作俑者,法律已经还我们正义了。”
周小天的父亲点点头,哽咽着喉咙,“嗯”了一声没说话,他看着方唯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翻找挂篮。那双为人父的、开始皱巴的双手几乎是颤抖着把周小天的日记本拿出来,递给方唯一,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小天……小天很喜欢你,她的日记里,写的全是你。孩子,要是小天还在,说不定这会儿你们都结婚了吧。”
方唯一怔怔的站着,没有接。
“这本日记也许应该给你。”周小天的父亲复又说了一句。
阮乐说,“叔叔,你留着吧。小天走了两年了,唯一应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他背负着这样的愧疚和罪名已经太久了。”
在一片沉寂里,阮乐说,“爱无罪,被爱也无罪。”
第72章 前程似锦
由于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太强,方唯一用了好久才消化下去。他感觉阮乐突然戳中了自己心里某一块伤疤,叫人忍不住想打个哆嗦。自从小天去世后,方唯一就如同突然进入了某一条人生中完全无预设的隧道,一片幽深,进退两难。而在这片幽黑里,郑耀像忽而燃起的一片摇曳的灯火,远远的、飘忽不定,危险却又唾手可得,诱惑着他继续探索。
作为一个快乐成长的五好青年,他带着一种天真纯粹而又残忍的认真,用一种近乎苛刻的道德标准来审视一切,审视甚至用以威胁郑耀。他似乎从来不曾了解,在人性深处,人们的灵魂总是冷热交替着,肮脏又圣洁——挣扎、占有欲、偏执疯狂、傲慢,匮乏而热烈的爱,那是如此丰富的色彩,唯有郑耀一个人在沉默中完全为他敞开。
那一瞬间,方唯一想,郑耀好像是在教会他什么,又或是弥补了他什么。
阮乐见他忽然沉默,脸颊上闪烁着不定的神色,寂寥而震撼,于是阻断了彼此的话头,对两位老人微微鞠躬,“叔叔阿姨,我们…先回去了。”
方唯一心不在焉的鞠躬离开,又送阮乐回去。一路上走错了无数岔路口,每每都在对方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停下车后,他给老五打电话,问,“郑耀去哪儿了?”
老五一头雾水,“耀哥去处理上市的问题了。我说七啊,你怎么一会儿看不见老板就找呢?”
方唯一语塞,“我这是出于对领导的关心。”
“得了你吧。最近场子里出了好几场官司,也没见你关心。”
“什么官司?”
“就是涉及到一些财务问题,反正催了好几次要提交一些材料,说不定真得打官司。你那儿灵光的脑袋也帮哥几个想想。”
“耀哥知道吗?”
“电话打不通。”老五应道,“我还以为老板带你一起去了呢,就是项目上的进度,问题不大啊……”他自顾自的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劲儿。”
“谁都没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