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这样,就算那个人有坏心,中了这极为阴险损身的毒,也没机会伤害到她。
藏好药瓶,叶晚晚垂眸正欲转身,视线扫过破败经幡,又霎时转回。
她看到,这后面藏着一个人——
叶晚晚呼吸快了几分,手指在袖底翻找出毒针,不动声色地捏在手中,慢步上前。
拨开经幡,昏暗的夕阳透过残破的幡布,化为橘金的光斑摇曳。
里面是一个昏迷的黑衣少年。
他的呼吸轻微地拂动脸上乱发,彰显着他的性命尚在,脸颊朝内,看他骨架,像是十几岁的模样。
叶晚晚警惕地盯着眼前人,持着毒针,脑海推想。
这便是阿姐这次救下的人?
她看到漏过经幡的光斑落在他脸上,少年骨相深致,睫毛浓长在残旧庙宇的光尘下,越发显得肤白唇红,这冷而艳的相貌,在此刻漂亮到阴森鬼气。
——就像是栖身佛像之后,为人引路下地狱的艳鬼。
这是叶晚晚第一次见到容厌时,最大的印象。
光斑在眼上摇晃,黑衣少年在晦暗不明间睁开了眼睛。
紫苏寻着晚晚过来,看到早早藏在庙中的少年,怔了一下,立刻将晚晚半藏在身后,说明目的。
“这位小郎君,可是与我叶家大女郎相识的郎君?大女郎回家后昏倒,我家女郎受大女郎所托,前来为小郎君送药。”
叶晚晚身子一歪,便从紫苏身后露出了一双眼睛,两手抄着,在袖口里面一手握着解药的瓶子,一手握着毒针,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紫苏取出叶云瑟的佩玉,递到少年面前晃了晃。
容厌看了眼佩玉上的纹路,而后视线微微转动了下,对上了后面那依旧盯着他看的视线。
这目光直勾勾到冒犯。
叶晚晚被发现了也丝毫不怵,躲也不躲。
少年神色没有变化,瞳眸微转,淡淡朝紫苏点了一下头。
初醒似乎对他没有半点影响,脑海之中的思索在睁开眼的那一刻便开始运转。
他中毒已深,如今上陵手握解药的,除了下毒的人,便只有一人。
他朝晚晚看过来。
叶晚晚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眼睛色泽浅淡,像两颗浸在水里晶莹剔透的琉璃珠,看人时,总让人生出一种被专注对待的感觉。
他看着后面的叶晚晚,方才隐隐的冷漠阴郁无形,蒸发在漫天喧闹的水雾之间。
“是你要给我解药吗?”
引导的话说出口。
最后一字,他声音顿了下,眼眸微敛。
紫苏闹钟警铃一响,叶晚晚恍若未知,继续盯着他瞧,回道:“你真漂亮。”
紫苏:“……”
容厌淡淡望向她,那双琉璃目中褪去了伪造的温和,只余下冷淡和漠然,没有被挑动半点情绪。
紫苏挤出一个笑,更加坚定地将晚晚往身后掩了掩,调整着神情,僵硬地笑着解释,“女郎年幼,郎君不要计较。这是家中备的解毒丸药。”
她回眸暗示了一眼晚晚不要再给解药,上前取出另一枚小瓶递过去。
这药尽管不能解毒,却也能保这少年今晚无恙,送解药这事,待晚晚到了神医那里,安全之后再做打算。
容厌没有接,目光掠过面前主仆二人的衣着打扮,撑着身体,扶着斑驳落漆的石墙慢慢站起。
晚晚盯着他的脸看的目光,从低头俯视,到需要费力仰起头去看。
他生得真高。
比师兄还要高一点。
这个角度去看也很漂亮。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去地也快,不过半个钟头,雨水渐收。
天色彻底暗下,只剩下紫苏堆起的一堆干柴火光。
容厌无视那小女郎至今还黏在他脸上的视线,没再继续方才的套话,淡淡道:“叶家允许只你二人出城?城中宵禁,叶家无法私下寻人,你家中该担心了。天亮后我送你二人回去。 ”
叶晚晚一怔,盯着他看的目光晃了晃神,视线慢慢地移开。
她低下脸颊,轻轻踢了一下垂落的缎面裙摆。
紫苏兀地抓紧晚晚的手,悄悄瞪了容厌一眼。
可真会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让人一句都答不了。
叶晚晚收回了直勾勾盯着人瞧的目光,瞧见紫苏的忧心,扯着唇角笑起来,安慰道:“与你说了很多次啦紫苏,我也不在意她们。”
她转过身,为了证明她心情正常,打起精神,朝着里面那漂亮少年甜甜地笑了笑。
“是呀,我出入自由、来去自在,无拘无束呀,郎君不是吗?也不必劳烦郎君相送,毕竟,我在城外也有家可回。”
对面那少年似乎朝她看了过来。
暴雨已停,她重新搁下袖中的白瓷瓶,“药送到了。”
说完,不看少年什么反应,干脆地扭头就走,紫苏连忙跟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颓败的断壁残垣之外。
容厌没有忽略那小女郎话语间故意刺他的恶意,懒得提起心思去理会,暗中潜行的黑影默默注视着晚晚两人远离,没有出手。
他还在等一个人。
目光看向天窗,被木栏框住的星野低垂,几乎要落到人身上,他平静地睁着眼睛,久到眼前被蓦然而现的血红淹没。
冷汗渗透了衣衫,破庙再无半点声息之后,他背靠石壁,半昏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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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紫苏到了师父的别院,看着她急急忙忙去找人给师父传信,叶晚晚没拦住,趴在窗台边,仰头瞪着漫天的星辰,深深叹了一口气。
快入夜了跑到城外,若被发现了,二夫人会罚她跪,师父就不会骂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