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的身影,在玛门眼前,在不断向下的坠落过程中,将要散开。
他的周身,被罡风割破。他的双眼闭上,意识陷入昏沉。他......
他在坠落的过程里,握了玛门的手,将玛门拉在怀中。
竟然是在将玛门护着的。
所以纵使玛门同样不清楚,他为何会在那一瞬间里,追随了路西菲尔而跳下。
可是当他被罡风迷眼,当他感受到周身,似乎在遭受无穷痛楚时,他竟是不悔的。
他回抱了路西菲尔,将头枕在路西菲尔的肩头。本是将身后的翅羽张开,试图将下坠的趋势减缓,试图平安落下的。
但事实却是,虚空里滋生的无穷罪与孽,将路西菲尔环绕。他们在下落,却又不仅仅是下落。
他无法辨清楚方向,更无法看清楚时间。
日与夜,晨与昏的界限,于此不再分明。
他的灵在黑暗里,在冰与火之间坠落。属于路西菲尔的,那叫他回抱过的身影,正在一点点的......
被消磨。
他的“母亲”,似乎正在离开这世间。正在......
走向陨落和消亡。
反抗神明的代价,并不是造物所能承受。由光明走向黑暗,更远非是世人所想的那般,简单。
遑论是在亲手将腹中的灵剥出,在将反抗神明的战斗打响,在心核破碎受到一次次的攻击之后。
玛门伸出手,试图将路西菲尔身上的伤痕修复。但那对于普通生灵来说,再强大不过治愈术法于路西菲尔身上,却起不得半点作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是想要对着他的父神祈祷。想要向着他的父神,寻求帮助的。
但他想到了路西菲尔的决绝。更想到了路西菲尔拼尽全力,想要打破的枷锁。他......
他不曾注意到,因急速下坠产生的火焰,又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在他身后,在他所不曾注意到的地方。对着他张开巨口,然后袭来。
他那略带了几分不安与急切的目光之下,路西菲尔的眼眸睁开,而后......
他被推开,被抛落。
如同从溺水的环境里,被人由下而上的推了一把。强推出水面。
他的胸腔不自觉跳动,发出一阵阵剧烈咳嗽。他艰难站起身,茫然四顾,所见到的......
他见到了什么?他的眼中,为何再没有路西菲尔的身影?
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停止了坠落,出现在这地狱里?
他茫然四顾,只觉得一阵茫然。
指尖无意识的摩挲过手腕间,那伴随了他而生的,经由他“母亲”发丝制成的,留给他的手链。
他双眼闭上,试图开始做出探寻。
他想,他还有疑问要问,有话语要说的。
即使路西菲尔不认他,不要他,他......
他还是想将路西菲尔找寻,想要将他的“母亲”,带回。
带回到这世间。
那一瞬间里,玛门突然意识到。在这一连串的交锋,以及同神明的争锋相对中,他的“母亲”,或许早已经是心力交瘁。
早已经是......
是什么呢?路西菲尔其实已经是很累很累了,不是吗?
那样的疲累并不仅仅是来自身体,还有心灵。路西菲尔他......
他的“母亲”,应该是会归来的吧?
玛门无法不去想,路西菲尔望过来眼。更无法无视,路西菲尔身上,那不可愈合的伤口。
他一次次的,尝试着将联系建立,将......
他的“母亲”找寻。
然后在那某一瞬间,他再度落到黑暗里。他的眼耳口鼻,俱是被幽幽的河水,被无所不在的怨魂充斥。
他的灵,似乎在迷失。
直至一片混乱与模糊中,有人伸出了手,将他拉出。
是路西菲尔。
是金发白袍的天使坐在小船上,眉眼抬起,对着他露出笑容。
“你怎么来了?”
那周身一片整洁,恍若是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的天使挑眉。似有几分不解。
“这里是......”
玛门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些什么。却不知当如何回答。只能是以目光望过,看向四周。
触目所及,是黑黝黝的河水。是无数的怨灵,在河水中诅咒、哀嚎和沉浮。
时间与空间在此,似乎是全然没有任何意义的。
玛门仿佛已经不在那神明创造的世界中,不在那地狱之内。
伴随了玛门话音落下,路西菲尔同样没有给之以回答。不过是开口,认认真真道:
“你不该来此的。”
但玛门已经来了,不是吗?
再去纠结这所有,已经没有意义。所以他开口,试图将自己同过往切割。
试图使玛门知晓,他或许,并非是玛门想要找寻的那个路西菲尔。他......
他说,“抱歉,玛门,我们似乎,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现世之中,更无法将眼前的黑暗与阻碍突破,只能是,前往亡者的归途。走向彻底的陨落和消亡。
当然,这本是他的打算。本是他在这深渊下的冥河里,醒来之后,替自己选定的终结。
只是他可以陨落在此处,玛门......
玛门应该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要展开的。
所以他最终,不过是将所有的恶意与讥诮收敛。目光柔和,对着这从未叫他承认的子道:
“不管看到什么,发生什么。不要停下,不要迟疑。我会再归来,会......”
会怎样呢?
他本想告诉玛门,对玛门说,祂或许同样是不愿意认他的。
神之子的称号,祂早已给了弥赛亚。
可恶魔之子,撒旦之子。如果他可以再归来,如果他能够再回到那现世之中,他其实是不吝惜于将地狱占领,然后授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