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同样是清楚,他的一切痛楚和苦难,又何尝不是由眼前的魔神导致?他所有的光鲜与骄傲,又何尝不是叫祂摧毁?
他已经是叫魔神落在黑暗中,面目全非众叛亲离,再无法回返。
他本当立在云端,高悬在夜空之上,并不需要将这一切经受。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短暂的安宁与祥和对他而言,竟成了不可求?
他又从何时开始,被困在这笨拙的、血与肉的身躯中。被迫拉到这欲与念的深渊?
遑论他本就是因神明而存在,因神明的恩赐,而将一切的美好获得。又如何能够背叛他的主与父,转身投到这祸首的怀?
他瞳孔微缩,眸光一寸寸变得冷冽。原本捂在眼前的手移开,握住了魔神的手腕。
那是魔神如同抚摸宠物一般,以手、以指腹抚摸过他的面颊,尚未将手收回。
但这一刻,却在他缓慢且坚定的力道之下,一寸寸撤离。
他的另一只手支撑在地面,艰难地、一点点直起身。腰杆挺直,直至目光同魔神相对,双方似乎是处在同样的水平线上。
“我会杀了你。”
他开口,神情坚定,并没有任何玩笑意味。
魔神目光之下,自是可见灼灼的光华仿佛要穿透皮肉,从那灵魂里跃出。带着他远离,超脱这世间,跳出那血与肉身躯的束缚。
耳边伴随的,是他再一次强调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分明是经由魔神坏心眼导致的暗哑。
显得极是撩人。
仿佛有羽毛叩动过魔神的心弦。
叫祂不自觉地想要......
听他在身下哭泣和叫唤。
但事实却是他握着魔神手腕的指尖,在不断用力。开口,再认真与严肃不过的重申道:
“我一定会杀了你。”
“可以,我等着你。”
魔神偏头,微笑。语音温柔缱绻,目光里,却带着足以将他彻底侵吞的恶意,和再露/骨不过的疯狂。
仿佛是要以手掌在他身上一寸寸抚过,在他身上流连。
伴随了再下流不过的话语,落到他的耳中。
“不过在之前,让我先喂饱你,如何?”
祂被路西菲尔握在手中的手腕,同样是挣脱了他的控制,在他的指尖别有意味的摩挲。
阴影与黑暗在祂的身后生起,仿佛是莫大的,不可名状的存在醒来和降临。
魔神璀璨的金瞳之下,他腹中抽痛,本是血与肉的身躯间泛起莫大的贪婪和饥饿,似乎再不能自已。
好香,好饿,好想......
想要什么呢?
魔神抬手捂住了他的眼,仿佛是要将他的视觉剥夺。使他再坠到那黑暗中。
接下来将要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
他的身与心,竟是在生出隐隐的期待。
是那混乱且疯狂的情事,还是魔神那饱含能量的鲜血?
抑或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速的黑暗里,魔神那不可名状的触手延伸,将他躯体的每一寸侵占和填充?
他的手在魔神的引导之下,按向了腹部。
那里似乎是在鼓起,似乎是有全新的血肉在萌生,新的幼崽将要生长和降临。
那会是他的子,是他的血脉,不是吗?而现在,只要他,只要......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生命在他腹中孕育。那尚未成型的血肉,在将自身的心跳传达。
一下,两下,三四下......
不受控制且无意识的,他想到了神明的教导,想到了自己当对生命呵护的本能。
他所有的反抗,都仿佛是融化在那隔着皮肉传递而来的心跳里。思维与理智,已经是一片迷蒙。
本就是对着魔神献媚和臣服的身躯,自行投入到祂的怀抱。试图追逐和找寻欢愉。
“你终究是会臣服的,路西菲尔,不是吗?”
魔神在黑暗里捧起了他的脸,金眸璀璨,倒映着那彻底走向黑暗和堕落的灵魂。
唇角笑意扩大,语音里,却分明是带了宣判和笃定。仿佛这本就是结局。
是他终将走向的归途。虚空里,有法则震动,仿佛要将这一切镌刻和铭记。要......
使这一切再无法更改。
便如同昔日,神明创造天地,运行日月。造物主说,要有光,世界便有了光。
这经由了魔神的口,认认真真说出的,便是真理。
是不可以被改变的铁律和论断。
即使沧海桑田。造物而已,难道还想更改,神定下的规则不成?
但魔神却又似乎过于自大,并且过于傲慢。
以致于祂似乎是忘了,祂本就是被这造物璀璨且夺目的灵魂吸引。又因他的倔强与坚持,而生出不同。
祂为之驻足和停留的,恰是他的反抗和特殊。是那既定的,本应当由祂写就的命运之下。那一份奇迹,变数,以及不可能。
对于恶劣的魔神而言,又有什么,是较之以倔强、骄傲、挑战更能将祂吸引的呢?
祂知晓这是一朵带刺的蔷薇,更眼见过他的驯服。自然是想要亲手将那刺拔除,将他纳在掌中。但......
第八狱的夜空之下,萨麦尔目光收回。终是开口,将那未尽的话语揭晓。
“殿下他,是光啊。”
“光?”
莉莉丝不解。
又或者说路西菲尔的本名,所代表的意义,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但这里的光,萨麦尔口中的光,所指代的又是......
“是天地间第一缕光,那破开混沌,将黑暗照破的,世界的大光。”
萨麦尔给出解释。自觉或不自觉的,莉莉丝想到了《创世纪》,想到那一部部神圣的典籍记载中,留下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