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帝长渊闭上长眸,压制着眼中翻涌着的情绪:“堵上她的嘴!”
有将士立即拿来布团,堵住她的嘴。
“唔……唔……”
褚暖想要反抗,但是“噗通”一声,她被丢入了旁边几米深的天井水池,身上还系了一个巨大的铁球。
入水的瞬间,她便朝着水中沉去。
冰冷泛着腥臭的水不断灌入她的耳朵、鼻子……
起初帝长渊还听得见她的挣扎,可渐渐地,后面的水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失。
帝长渊身型几不可见地僵滞着,袖中的大手不断紧缩。
他吼间挤出低沉的命令:“全出去!”
所有人全数退出诏狱。
冰冷的诏狱,仅剩下他一人。
他转身走向那天井。
下雪了。
上空鹅毛般的大雪从上方飘落而下,落在那巨大的水池之中。
今夜的她披了件红色的斗篷,透过水,可以看到她艳红的身体沉在水底,再无动静。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心脏,竟然翻腾起剧烈的疼痛,近乎窒息。
帝长渊啊帝长渊……
他大手紧握着,指尖已深入掌心,掐出深深血痕。
一个细作女子,一个在身边图谋不轨十年的人,竟会觉得不舍?
真是可笑!荒谬!
他伫立在那里,逼着自己压抑着情绪。
许久许久,连他自己也不知过了许久。
“哐当……”有铁链声响起。
是刚才喂了药的那犯人没被带走,苏醒过来。
帝长渊转过身看到他醒时,瞳孔顿时狠狠一缩。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步伐沉重地、又缓慢地走过去,问:
“说,到底是何人派你们前来?”
“是……是大和国……收北齐之人培养……伪装成北齐细作……借机行事……”
帝长渊身型顿时狠狠一僵。
就在这时,李穆还快步进来,焦急禀告:“主子,查出褚老先生所有的书信,并已找北齐人翻译出文字!”
帝长渊接过,垂眸一看,竟然是一封封再普通不过的家书。
“江陵,褚暖说你与长渊前世有缘,也算是母族唯一至亲兄友。
渊儿不信身边任何人,你为人温润有耐心,即日启程前来东秦,多陪陪长渊。”
还有一封今日截获:“渊儿误会我们是北齐细作,你暂时不必前来,先多为渊儿准备些北齐礼物便是。”
帝长渊整个身型已僵在原地,冷峻的面容仿若在顷刻之间凝固。
褚暖……
她没有说谎……
竟然是真的!
她说的每一言、每一句,全是真的!
帝长渊忽然转过身,大步朝着那天井水池走去。
“主子!”
李穆还未来得及阻止,帝长渊的身形已跳入冰冷的水中。
褚暖……褚暖……
她不能死!
他快速朝着下方深入游去。
而冰冷的水将他包围的那一刻,他大脑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前世所有的记忆,忽然全数在他脑海里涌现。
云惊凰……惊鸿神督……
黎明破晓之际,那片林子……
“惊鸿神督,与我说说话可好……”
“惊鸿神督,我们并肩作战,共抗西洲如何……”
“惊鸿神督……来世……来世我们不再为敌……来世别再厌我……可……好……”
所有的记忆、密密麻麻涌上,如同针一般尖锐地刺扎着他的大脑。
是她……
褚暖……是她!
不知为何,她变了个人的模样,来到他身边……
“褚暖……褚暖!”
他胸腔之中,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沉入水底深处,去拖抱那具沉重的身体。
可铁球足有几百斤,当他抱着她往上游动之时,却怎么也游不动,始终被拖拽着。
他抽出身上防身的匕首,一下接着一下去砍那铁链。
明明连已被水憋得发青,发紫,他还是不肯放弃。
那周身的偏执,就如上一世在那山洞之中,即便他病入膏肓,胃疾发作,依旧不曾将她丢下。
最终,还是林隽游下来,用钥匙解开铁链。
帝长渊总算抱着褚暖游出水池,到达岸边。
“褚暖……褚暖……”
他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但是怎么也喊不醒。
按压她的胸腔,也没有任何动静。
“宣御医!御医!”
一向伪装清贵无害的他,第一次咆哮着,双目一片猩红。
可御医来了,无救。
人、已死,再也不可能醒来。
所有人退出去,那天井水池边,又只剩下他们。
帝长渊抱着冷冰冰的尸体,双眸之中遍布红血丝,还不肯接受这一切……
褚暖……她怎会死……怎么能死……
前世,他爱她,做梦发疯般地想与她并肩作战,想与她不再为敌。
可这一世……她来到他身边,她照顾他,陪他说话,帮他出谋划策。
但他一直拒之千里之外,即便是坐桌子,也与她保持着一米以上的距离。
他从未与她并肩而坐过!
无论做什么事,他总是防备着她,质疑她。
她邀请他堆雪人,他置之不理。
她带他种花赏景时,他直觉聒噪幼稚。
她趴在桌上睡着之际,他未曾为她披一张薄被。
甚至……今夜,哪怕她那般祈求,他依旧未信她半字,还将她丢入天井之中……活活淹死。
惊鸿神督!褚暖!
上一世他至死也偏执着的女子!
可他……亲手杀了挚爱之人!
他今日才知真相,他想改变,他想弥补,却再也无法救活她,再也无法与她朝夕相处、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