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
居民区。
银发的男人没开灯,就借着月光剖开了刚处理过的鱼。银发的小孩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说是要看他做饭学一下,等他老了就可以做给他吃。
“你可以雇个厨师。”银发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并把碍事的小孩拎了下去,丢出了厨房。
“Gin!”西泽尔在外面挠门。
在做饭的银发男人充耳不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直到他抬头,看到小孩正从厨房的窗户翻进来。
他把小孩丢到外面,关上了厨房的窗。
几秒后,他重新打开窗,说:“不准爬通风管道。”
到底是谁把小孩教成这样的。
于是西泽尔如愿以偿地待在银发男人身边,看对方熟练地准备晚饭,他问:“Gin,你为什么会这些?不是说一直在忙,没时间休息吗?”
银发男人用刚才做好的蛋卷堵住了他的嘴。
“别问没用的。”
“那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沙漠里的研究所,主体部分多半是建在地下,他们肯定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也有严密的看守,我们进去后甚至很难逃出来。从那个秃毛教授的描述来看,我们也没法携带有足够威力的炸弹,单凭我们两个很难办吧?”
“……”
“Gin?”
“闲着的时候会给自己做点,亚洲菜大多是去年学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银发男人按住西泽尔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西泽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到“再问一句就灭口”的地步,但这个人说不定会自己把晚饭吃完,一点也不给他留,于是非常懂事非常会看人眼色的西泽尔乖巧地说没有了。
不过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
等到晚饭端上桌,今天不会饿着了,他才放心地问:“我跟他一点都不像吗?”
别人都觉得我很像其他人,每次看我的时候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的人。只有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会皱眉,既无怀念,也无感慨,甚至会觉得小孩没养好。
西泽尔想,那肯定不是我的错,是监护人的错——是Juniper的错。
银发男人说还是有点像的。
西泽尔问,有点是多少?
银发男人回答,一点。
跟没说一样。西泽尔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做得很好吃,他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看继续慢悠悠吃饭的银发男人,问:“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不能。”
“他小时候有我可爱吗?”西泽尔捧着脸,问。
“……”
银发男人吃到一半,手顿了顿,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看向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泽尔说因为好奇,以后就没机会问了。
“他小时候跟你完全相反。”
“跟我?”
“跟你。”
银发男人说完,放下餐具,拿出放在风衣兜里的手机,原本神情是有点不耐烦的,但他看到来电的号码,笑了一下。
他对西泽尔说我接个电话,就离开了餐厅,临走的时候按住小孩的脑袋,把西泽尔按在了凳子上。
西泽尔没跟出去,趴在餐桌上,想:什么叫跟我完全相反?
……是啊。
我是个骗子。
西泽尔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讨好别人,因为妈妈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什么叫做听话,怎样才能让先生满意,这都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的事。
后来他发现先生并不是妈妈想的那样,但他已经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用笑容面对所有人,他到了挪威,也跟Juniper去了很多地方。Juniper对他说没必要演到这个地步,西泽尔却反问,我看到的你就是真实的你吗?
Juniper说不是,因为我比你高,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能看清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西泽尔又听那个银发男人说,如果是小时候的我,听到这种话,已经跟我父亲打起来了。
是吗?Juniper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西泽尔不清楚,Juniper也从来不说,这是唯一一个就算西泽尔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话题。
他跟Juniper旅行了两年,在世界各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时候遇到普通人、需要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会叫Juniper叫爸爸,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反对,有时候还能笑着装一下。Juniper会很自然地说“我的儿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一样——真的吗?西泽尔总是不能肯定。
西泽尔跟他认识很久,却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这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更温柔一点,但西泽尔觉得冷淡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冷漠、平淡,对一切生死都很平静,像是自然的一部分,与人类的世界无关。
像远离尘世的神明,却在属于人类的世界里穿行。
旅行的中途,Juniper总是忽然独自离开,或者不打招呼地把他丢回到挪威。挪威的家里和学校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像他一直在这里一样,学校里的老师除了关心一下他的课业,给他补了几节课,就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消失很长时间。有人提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西泽尔想,他的父亲好像无所不能,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到。
在法国见过的几个哥哥偶尔会来挪威看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前打招呼,不知道Juniper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西泽尔从未错过哥哥们的来访,也渐渐搞清楚了几个哥哥和父亲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好说,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