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时光仿佛被压缩进短短的几十分钟里,脑海里的画面如电影般切换,从初学到熟练,从幼年到少年,还有这一路上的艰难与挫折……约纳斯看着学生的背影,回想起的却是自己几十年跌宕起伏的经历。这首曲子所描绘的,也正是他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
当然不是他学生的,约纳斯叹气,他的学生就学了两个月钢琴,让他回忆他也只能想起自己跟看起来很单纯实际上难搞到让人绝望的学生斗智斗勇的短暂教学生涯。
不过,至少现在他不用担心自己在教育界声名扫地了,约纳斯听着从酒店大厅没仔细调音的钢琴里演奏出来的音乐,不自觉用手指轻轻敲着节拍。
是的,他的学生果然是天才。听黑泽阵又弹了一遍的时候他这么想。
黑泽阵又闭上眼睛弹了几遍,动作越来越轻松,也没再因为手指的长度跟小时候不同按错琴键。有路过的人投来欣赏的目光,好奇的鸟雀抖抖羽毛落在窗外,约纳斯就听着他弹,笑容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
“…………”
等到黑泽阵站起来,说“老师,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出发了”的时候,约纳斯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正在思考的雕像。
黑泽阵把乐谱还回去,却发现他的老师毫无反应,就伸手在约纳斯眼前晃了晃,问:“老师?”
约纳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回答:“Silber,我错了,你对我在音乐界的地位极具威胁,而且能让我在教育界载入史册。”
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他的学生是音乐界的天才,而且终于学会了正常的演奏,甚至能让作曲家本人共情——虽然评价这么高可能是有些往日情分在里面,可约纳斯保证,他学生的音乐天赋是半点水分也不掺的。
但……他的学生根本就不会走上音乐家这条路啊!他的学生是杀手、是特工,管他是自由职业还是政府或者其他组织培养的人才,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来搞艺术……
约纳斯叹气,接过那张乐谱,努力板着脸说:“看来我不用担心演出了,但你只是记住了所有琴键的位置和顺序,这根本算不上演奏……”
“嗯。”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失落或者反驳一下我吗?”约纳斯觉得他学生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了,忍不住问。
那个银发男人这才回答:“因为您刚才一直在笑,我想直接拆穿您不太好。”
约纳斯:“……”
黑泽阵:“我有完全的记忆能力,刚才只是将小时候会弹琴的感觉复现过来了,确实算不上演奏。而且花几个小时熟悉一首曲子勉强够了,其他的我依然不会。”
约纳斯:“……”
可以了,你不用说了,真想录下来给我的朋友们听听,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话说原来他的学生不只是记性很好,根本就是有超忆症啊。怪不得小时候就能一晚上记住整本钢琴谱……这么一想心情就平静了许多,原来如此,原来他的学生不是那种让人绝望的天才,太好了。
“对了,”约纳斯又说,“你已经学会用音乐表达你的感情,不会再把《月光》弹成《革命》,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你做到的,但Silber,你一直是个天才,作为老师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银发男人微微一顿,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夏日流光:“生活教会了我很多。老师,您也是。”
什么?我的学生忽然说人话了?
约纳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缓慢地眨眨眼,正要趁这个感动人心的时刻说两句应景的话,他的学生慢悠悠地说了后半句:“但是我们已经迟到了。”
约纳斯:“……”
所以说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到底是谁把他的学生教成这样的?维兰德先生,肯定是你吧,当年就是你把我骗得团团转啊!
A few minutes later……
换了身白色衣服的银发男人和他的老师抵达了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四周静悄悄的,音乐会已经开始。不过幸好这不是某个乐团的专场,而是一场持续数日的音乐盛典,约纳斯先生还能赶上他的演出。
悠扬的乐声从走廊深处传来,守在门口的人检查得非常仔细,半天才放他们进去,还要求将手机和电子设备全部关机。期间约纳斯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他的学生随身带了十几把枪什么的……
不,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卡尔瓦多斯才会干出那种蠢事,武器从来不是决定结果的唯一标准。
黑泽阵当然不会带什么违禁武器进来,对他来说这种东西随处都可以拿到,音乐厅里就有的是;他配合地把手机关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门口的几个人——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保安,更像军队的来头,也就是说,在这场看似平常的音乐会里,应该有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这种程度的大人物,他已经宰得……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一边走,一遍慢悠悠地说:“老师,别紧张,不管你弹成什么样,我都会相信和支持你的。”
约纳斯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说……Wait,你刚才说的话怎么有点耳熟?”
黑泽阵就笑。
他的老师差点恼羞成怒,但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可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约纳斯的朋友来接他们,正在偷偷向他们招手,完全不是做出失礼举动的时候。
所以约纳斯决定忍了。跟学生再会的第四个小时,他终于接受了当初单纯但懂事的小孩已经变成性格恶劣的成年人的事实,这肯定是维……肯定是世界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