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喘了会儿气,他又兀自咂摸了几下喙。
刚刚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词汇?
有吗?没有吗?
脑袋小小,记忆也变差了。
不过看朱云深淡定的模样,应该是没说错什么吧?
没错,他怎么能怀疑自己呢,他可是安澄啊!
实在是不应该。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自个把自个给宽慰了。
而虽然朱云深没给他什么回应,但说完这一长段的话,安澄心中的闷气也已经全然散去,困意也慢慢地升了上来。
他找了个宽敞的地方舒舒服服地窝下去,大张着喙打了一个哈欠,“大人,晚安。”
而后脖子一伸、脑袋一钻,彻底睡了过去。
其余几只看热闹的红隼对了一下视线,暗笑着飞开。
而还没急着离开的朱海一脸讳莫如深,给了朱云深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朱云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也不再啄身侧的羽毛。
第40章 回应不了爱意怎么办?
朱云深是一只红隼, 两年前在北方集群繁衍地破壳,于巢穴中和自己的几个兄弟短暂地度过了一段还算是和谐友爱的雏鸟期。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繁衍地,他们的巢穴在狂风骤雨之中倾覆。
兄弟全部失散, 父母也不见了踪影, 彼时还没学会怎么飞的朱云深,只能浑身被淋湿奄奄一息在草丛中等死,直到一个年长的人类将他给捡去。
在那个老人那里,朱云深度过了自己雏鸟阶段剩下所有的时间。
“云深不知处。”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
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不奇怪、能跟着老人一起看黑色方块电视机中播放的故事不奇怪、能跟着他学会分辨草药也不奇怪……他好像天生就是一只怪异的鸟、天生就是一个像鸟的人,因此学会这些都是那么自如。
朱云深曾经以为自己的一生或许都会在那间屋子中度过, 日复一日地过着相似但也算不错的生活。
直到第二年, 老人离世。
那是那间小小的屋子第一次那么热闹, 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有那么多人登门, 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类死去后, 竟然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鸟也是一样吗?
当时他还不知道。
不过两个月后,当他费力找回繁衍地,又亲眼目睹真正的父母在一场与金雕的斗争当中的死亡,他才发现人和鸟是不一样的。
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父母离世之后, 他跟着大哥朱海以及其他两个弟弟一起,将刚刚孵出壳的弟弟妹妹们照顾长大, 又带着他们一起飞回到了南方越冬地。
他从一只不像鸟的人、不是人的鸟, 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红隼。
真正的红隼。
遇见那只叫做安澄的珠颈斑鸠完全是一个意外。
实际上很少有红隼会选择已经成年的珠颈斑鸠做自己的食物, 毕竟体型相差其实也不是很大, 捕捉他们相对而言会费更多的力气,得不偿失。
可安澄实在和其他的珠颈斑鸠都不同。
他更蠢、更笨、更迟钝, 也……更特别。
特别到像曾经的他一样, 连飞都不会、连属于鸟的规则都不懂。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他并未产生多大的怜悯, 像他们这样食肉性的猛禽,保有太多怜悯心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赢得了一场战斗后,他也赢得了这个猎物。
不过刚刚吃饱喝足的他决定先把自己的战利品巢穴,等下一次需要进食的时候再饱腹。
正是这个瞬间产生的念头,让后来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毕竟他根本没能预料到,一只珠颈斑鸠竟然会对抓住他的红隼产生感情。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安澄说的那些话朱云深很不以为意,他在那个名为电视机的黑色方块中见过很多种的人,深知那只珠颈斑鸠不过是因为想要活命才对他阿谀奉承。
花言巧语不可信。
因此朱海说安澄爱他的时候,他也并未当做一码事。
然而那些话就像是极其无赖的种子,被风轻轻一吹就落在了他的心上,而后开始生根、发芽,紧紧地攀附着他的心脏、控制他的呼吸,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不得不去揣测。
因此在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他的视线重心就又多了一个——观察安澄。
越是观察,他就越是迷茫。
安澄说的那些话也让他越来越不能忽略。
-“我在想要不要跟你说我爱你……”
-“我要给你筑全天底下最好的巢。”
-“大人,还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想要一直跟你睡在一起……”
-“用尽天下最好的东西,来表达我对你的爱意!”
爱,爱是什么?
如果他只是一只鸟,一只在大自然当中生养成年的鸟,或许他终生的目标就是寻找伴侣、繁衍生息,不会对这些产生多余的、不必要的思考。
可朱云深与老人一起在那台电视当中,看过太多讲述爱的故事。
关于爱的释义,他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却也知道那是不能随意说出口的,却也知道那是极其美好的。
安澄的爱,是这样的爱吗?
安澄的爱,是这样的爱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重重的一声后,他脑中只浮现出一个想法。
他想,这只鸟是真的爱自己。
那他该要如何去回应安澄的爱?
不回应。
人不应该爱上自己的仇人,鸟也不应当爱上自己的食物。
朱云深在心中很快地做了决定,告诉自己不要陷入到这样的漩涡中,也告诉自己不必要和他牵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