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执没等他般起来,快速从他手里抢抱起来,这才说出第一句话:“我送送您。”刚出口时声音少见地哑了一声。
如果在平时,余执肯定会骂一句“矫情”,现下出口,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也好,”樊老眼神更加亲和,和余执边走边说,“人年纪大了,就总爱瞎操心,你那时也在嫌我烦是吧。”
樊老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一呆就是三十余载的办公室,每一处都留下了时光的印记,有些角落很熟悉,他却有些不太记得那时的画面了。
“没有,”余执感觉这话有些生硬,又加了一句,“多亏了您的帮助,我才能赶上来。”
关上房门,樊老就像是把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关在了里面,转头往前走去:“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要是我教的,那全班不都得并列第一了?”
余执抿了抿唇,却没被这故作轻松的玩笑逗笑,默默跟在樊老身后,听着樊老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
樊老走得不快,脚步也不太利索,加上心中那一份不舍,走走停停,很久才看见校门口。
这时,三十分钟的大课间都已经过去,上课铃缓缓飘荡在学校上空。
樊老这才从回忆里回神,深深往学校看了一眼,有几个班已经开始读起了课文,声音飘飘忽忽,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他第一次踏进学校,那时教学楼还是一间间用土盖成的平房,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破烂,班级也不多,甚至两个年级并在一间教室里上课,老师上完这个年级的课程,才会接着上下个年级,轮流听课。
他一脚踏进平凡至极的学校,布鞋上就粘了一脚土,但只这一步,就再也离不开了。
樊老嘴上一边感叹:“老了老了。”一边从余执手里接过箱子。
他最后冲余执说道:“以后还要继续努力,我走了。”
说完,他缓缓转过身,微弯着身子,慢慢往大门独自走去,正如他独身而来。
余执就那么停在原地,注视着樊老远去的背影。
欢
大概是背影太过于落寞,春风不忍寒凉,一串如同乱马奔腾的杂乱脚步从余执身后传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衣角就被猛烈吹起。
一群人声咋咋呼呼地从身后传来,震碎了余执心中的愁绪。
一转头,余执就看见乔巧牵头,身后一大串人紧跟着往这边跑,梁伟利更是扯着嗓子喊道:”樊老,等等我们~~”
樊老脚步还没来得急停下,一群人就已经追至他身边。
“樊老,您以后是不是要回老家了?”
“樊老,您还会回来吗”
“樊老,您是不是专门出一张简单的卷子,当做留给我们的礼物?”
“樊老,您坐飞机还是火车啊?”
“以后我们要想看你去哪啊?”
“樊老,您退休以后准备干嘛,跳广场舞吗?”
“樊老……”
“樊老……”
……
一群人七嘴八舌,滔滔不绝地开口询问,樊老才刚停下来,就被他们接二连三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脸上表情近乎茫然地站在原地,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知道应该先接哪句。
最后还是乔巧出声打断:“樊老,我们听说您要走了,一时间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但想着总要送给您点儿有意义的,就在班里赶紧弄了一张留言纸,每个人都留了一句话。”
说着乔巧就在众人围观下伸出手,把留言纸递给樊老。
樊老脸上的表情还是震愣的,有些没从两级反差中回过神来,茫然地向前伸出手。
就在他刚碰上那张纸,乔巧突然一把抽走,让樊老就挨了个边。
乔巧一拍脑袋,猛然转过身,差点把樊老撞个趔趄。
她一把从韩晓荞手里抢过一支笔,也没管韩晓荞在背后的叫嚷,径直走到余执面前,开口道:“就差你了。”
说完余执就被突然围过来的众人吓了一跳,在一群人直勾勾的注视下,脑海里瞬间空白一片,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众人看猴一样的围观,只能在角落里写上四个僵硬无比的大字“身体健康”。
乱哄哄地人群再次涌向樊老,乔巧一把将纸塞到樊老手里,拉着已经反应过来并且感动万分的樊老站成一团。
梁伟利在前方十步的地方返举手机,“咔嚓”一声,映出一张梁伟利一张脸占了近三分之一的班级合照。
接着众人又开始一阵言语轰炸,其实大家也不是想要个答案,但樊老还是在一堆话中艰难地回复了几句。
最后,余执悄然从人群里离开,一抬头,发现季铭正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幕。
余执走过去,看着面前一堆乱哄哄的人群,突然听见耳畔传来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欢迎来到一班。”
余执心下微顿,随即恍然,往日的繁杂似乎一下子就释然了。
他转头,看见季铭正专注地看着前方,正午阳光灿烂,驱散了眼前之人身上的阴霾。
再看前方,一群人身上似乎带着光,明媚得刺眼。
过了半节课,樊老才在众人依依不舍地拉扯中,微笑着走出校门,转头继续向前,眼里沁出一抹泪花,成为他在这间学习中最后一抹回忆。
再说之后,当新来的老师走进班里,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教室,脸色顿时青红交加,当即把讲台拍进去一块。
再到后来,当一班众人回到教室时,就看见老师面色阴沉,靠门而立,用两道瘆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
众人一个激灵,立即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