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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太和轶事(74)

作者:京墨13 阅读记录

战局恢宏如斯,可元宏的身体却日复一日不可挽回的衰弱下去。

彭城王元勰跪于御筵之侧侍疾,令徐謇进治。

然而病来如山倒,元宏能清醒时越来越少,他对元勰说:“戎务、侍疾,皆凭于汝。”

“安六军、保社稷者,舍汝而谁?何容方便请人,以违心寄。宗祐所赖,唯在于汝。诸葛孔明、霍子孟异姓受托,而况汝乎!”(注2)

他因深知元勰其人,纵未令其辅政,也定当竭诚报君。便将原留给元勰的辅政之位,留给了元详。却又留一手诏给元恪,要他谨记:

“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无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圣,不亦善乎?汝为孝子,勿违吾敕。”(注3)

而后他召来了宋弁。

宋弁独进及御床,但见元宏御容,只感其悲莫名,嘘唏流涕曰:“臣不谓陛下圣颜毁瘠乃尔!”

宋弁便以本官兼祠部尚书,摄七兵事。

元宏执其手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故令卿绾摄二曹,可不自勉。”

宋弁顿首辞谢。(注4)

他强支身体,端坐胡床上。又召来任城王元澄。他还有一道手书要发,他还有最后一次布局。

他召令:“使人不易可得。”

自然要防进洛阳城之前,司州牧元详和中护军元雍的势力圈。

又谓任城王澄曰:“任城必不负我,嵩亦当不负任城,可使嵩也。”

于是引元澄阿弟,护卫至尊的亲卫,武卫将军元嵩入内,亲诏遣之。(注5)

因元宏病危,元恪于下午便冒雨出发,前往鲁南。所携不过数位东宫心腹,将大部分人具留在洛阳。待得确切召令,再动身。

因未有许多禁卫军随身,领军将军于烈不得不沿途安排,此行亦亲往相送。

此时大雨正滂沱,间有电闪雷鸣,檐下的花都被打的残破不堪,刘王妃连忙让人将花搬进屋里。

元详此时却持伞立于阶前。不惧风雨侵袭,他正盘算着宋弁为李彪往来奔走,密图起复之事。

宋弁如今摄七兵部,皇后尊位尚在。嫔妃供奉如法,可见待遇犹全。

若待其继续发展下去,难保没有反扑之时。

恍惚之间,他仿佛又看见了皇父的脸。仿佛穿过层迭的雨,正托起他的手:“只有赢的人,才能活下去。”

元详也给自己打气:人死如灯灭,即便有后手又能如何?

匆忙之间,有兵士来报。因城外积水,入城的马匹纷纷陷入泥泞,一时无法入城出城,可纳九轨的城门口此时正堵塞为患。

他在那一长串换马的名册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猛地灵光一闪。

便也不觉此雨碍事,立刻携上佩剑走了。

引得刘王妃在后面大叫。

韶华此刻正在作一首新曲。捷报传来,举国皆欢,她想她该献上一曲。

思来想去,还是用宫调罢。宫调大气磅礴,可彰显我军气势如虹,这才是胜者的姿态。

她叫了阿吉两遍,却不听有人应。她才回过头去瞧,阿吉正端坐一旁。背对着她,似在默默低语。

她移步过去瞧,原来是在问仙。

冯氏虽祖籍长乐信都,却兴家于燕,太后曾于龙城镇修思燕佛图以告慰先祖。

北燕故地龙城有问仙民俗,原为女巫技艺。北燕国灭后,方传入民间。

阿吉的爹娘,爹娘的爹娘都是北燕人,听说曾以此道谋生。所以阿吉自小便耳濡目染,只是不常示于人前。

韶华压低声音问她:“在问什么?”

阿吉并不觉惊,告诉她,“在问至尊。”

前线战报中,元宏前几日已抵达谷塘原。此地距洛阳不过六百里,即便是慢行,顶多再过三两日,便能到了。

韶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好,待她那一阵絮絮叨叨结束她便问:“仙子如何说?”

阿吉移开身子,只见那沙盘中是四个大字,“至尊归矣。”

韶华却略觉失望,“等至尊銮驾一到,世人皆知他已回銮。”

阿吉却有一种问仙世家独有的淡定与超然,此时不慌不忙的对她说,“老祖宗的东西,得敬着才好。”

大雨一直下至晚间时分方歇,韶华便使宫人将她的那些牡丹花都搬出去。

氤氲的雾气中,她又走出去,亲自将花儿布置好。

洛阳的牡丹开的正盛,大如拱把,错出檐甃之上。

花时数十朵:有鹅子、黄鹂、松花和蒸栗。

她游步其中,仿佛回到芒山下冯氏旧邸中。远处的书室正传出幼弟们读五经的声音,小院的月洞门中,是正向她走来的元宏。

而彼时,她正在理檐下成片的牡丹。

一夜疏疏雨落。牡丹都似沾了些湿润,变得芬芳动人。

她因此插了一朵鹅黄的至鬓边,问他,“这朵好不好看?”

不一会儿这朵牡丹变成了那一对菖蒲花。

她仿佛又置身于那一间更衣室中,对他说:“头发又要乱了。”

回忆像是一帘玉色的薄纱,正随风飘荡。

不过是一转头的功夫,她便骤见殿门洞开。

远远的望去,是元详和白整正向她走来。

二人先对她见礼,而后才向她宣布:

“至尊秘诏,赐皇后死。”

她一时怔忪,仿佛没听清。

他曾在无比深沉的夜里拥着她,告诉她:“你等着我的信,无论如何,我会遣人带信给你。”

再将离别时,他轻抚她的脸,叫她“要好好活下去,等着我。”

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他的信,等他回来。

等了许久才听到战报:至尊已至谷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