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元回到内院取了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去送。
他虽然来了茌临县三年,却也没养个自己的亲信之类的。
一是,他从未想过要在此处长留,二是,没了戚许他也不想身边再有亲近之人。
现在看看,还是有些麻烦的,有些事情也不好交代府内的下人去办。
他走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并未听到回应,想着估计是热水已经送来,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知道此举不合规矩,心里却还有着一丝赌气之意,两人曾经就是这么亲密过,原来看得,现在还能看不得了?
他走到屏风近处,才开口出声:“我拿了衣服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些小。”
内里的水声一下就停了,戚许紧张的背对着外面,用帕子遮住腰部。
“没,没事,我等下就不出屋了。”戚许轻声说道。
沈书元听到他的回话,就拿着衣服,走了进去,弯腰将衣服放到一边,他随意的抬眼一瞄,却瞬间愣住。
“戚……”沈书元叹了口气:“戚将军,你……”
“嗯?”戚许僵着身子,半分也不敢动。
沈书元又凑近了一些,没有看错,肩膀处的确实是疤,当初应该伤的挺深,而且蔓延向下,他还没看到到底多长。
“站起来!”
沈书元的声音平淡,却让戚许紧张,自己做错了什么?
“衣服,我等下试……小点也没什么……身上还有水呢……”戚许回答的小心翼翼。
“站起身,我看看。”沈书元却没有退让。
戚许咽了下口水,连头都没敢回,用巾子盖住前面,从水里站起了身。
沈书元看到那条伤疤的长度,微微吃惊,下意识抬手摸了上去。
“怎么伤的?”
他虽心疼,却又问的随意,跟着孟将军驻守西北,对付的是凶残的北珏,身上有伤也属实正常。
戚许是真的忘记了背上的疤,此刻想藏也来不及了,只能低着头,小声说道:“当年,为了从山匪手里逃出来,就……”
沈书元本还在触碰伤疤的手,却瞬间像被刺了一般,快速收回,紧紧握拳,
感受到他收了手,戚许连忙说道:“不,不疼的,早就不疼了,那时也不疼……”
沈书元咬紧牙关,稳着心绪轻声说了句:“快些洗吧,别着凉了,我还有公务,先去前堂了。”
戚许想说话留他,却又不知说什么能留下他,只能无措的站在浴桶里。
沈书元快速转身,衣袖内的手,越攥越紧,手心处都留下了几个血痕。
他推开门,走到廊下,关上门后,却一步都迈不动了。
沈书元,你在做什么?你凭什么?
他抬手握拳击打胸口,闷响的声音,却无法让他清醒。
他无意识的弯腰,微微张开的唇,吐出的气息越来越急,随即眼前一黑,差点向后倒去,他用力稳住身形,才没有撞在门上。
沈书元,反躬自省,你怎敢无忧无惧?
第77章 反躬自省,错错错
沈书元抬手扶住廊下的柱子,努力的支撑着自己。
凭什么,昨天看到戚许的时候,可以满心怒气?
凭什么,昨晚回来,心里对他怨怼一夜?
凭什么,用自己那不值一提,狭隘的心胸,去对他进行审判?
凭什么?
沈书元!你到底凭什么?
只因为他活着?
你便能忘记,他纵身跳下马车,会经历的遭遇?
只因为他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你便能忽略他可能受到的伤害?
只因为他没有半句指责之言,你便能理所应当的认为,都是他的错?
沈书元,你心中的絜矩,便是这样的吗?
昨晚回到书房,你满心想的只有那五两银子,可曾想过,那纵身一跳,他给你的是命?
只因为他活着,他舍身给出去的,便能忘了吗?
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
你便是这样的学的吗?
戚许穿上里衣,拉开门,他是想看看还能不能看一眼沈书元的背影。
谁知道门外,却是缩在廊下,不住颤抖的沈书元。
“清知?”他赶紧弯腰扶住他:“怎么了?哪不舒服?”
沈书元颤抖着身子,眼睛紧闭,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戚许紧张低头凑近他的唇边,勉强才听清:“反躬自省,错错错?”
“不!”他赶紧抱住沈书元:“哪里错,清知不会错,都是对的。”
他抬眼看了一下四周,他这里是客房,没什么来往的下人,但此刻他住在里面,也不好说等下会不会有人来收浴桶。
他托着沈书元的腰,努力将人拽了起来,弯腰背在背上,带进了屋里,走进里间,放在床上。
他调整了一下屏风的角度,让外面一定看不见里面了,又赶紧去将门栓上。
清知是县令,如果不妥需要看大夫,也要等等,不能是这副摸样,也不能在自己的屋里。
他快步走到里间,看着在床上紧紧缩起自己的清知,心疼的上前抚摸他的背。
反躬自省,错错错……
戚许知道,这对于沈书元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清知一直都有着自己的道心,有着自己的法度,那是他的整个人生的框架,是支撑他前行的底气,现在居然用上了三个错字,这,这到底出了多大的事啊?
“你别缩了,这样不好喘气,天气闷热,你别背过气去。”
戚许抬手脱下他的官帽,解开他的腰带,将他的官服挂到一边的衣架上,拿起床边的蒲扇轻轻的给他扇着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