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激怒或是引导山魈们，在某个规定的时刻作出攻击性的举动其实不难。
我拿着那一小瓶散发死亡异味的喷雾，极度的荒谬感让我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感到可笑。
只需要这种不知道是人工合成，还是哪里搞来的提取物，往事物或者活人身上喷一点，等待气味传开。山魈认为有正在腐烂的尸体，一定会立刻出现进行清理。原来这个骗局就是这么简单。
积水深处反吐出来的那些断肢，恐怕就是早年间已经被山魈们处理过，保持了某种程度的不腐和鞣革化才沉积下去。
这么说来……
我心念一动，眼下那群山魈哀鸣织网，是在做什么？
猴群中往往会竞争选出最强壮的猴王，以此保证族群的生存几率。那么山魈们是否是在白天的大山魈死后，不得不立刻选出一名接任的清洁者。
“本来想利用山魈逼你下水，但既然说破了，我也就直白一些。现在是个好时候，山魈不会有太多功夫理会入水的人。”
副手道，终于图穷匕见：“我们没办法靠近那里，到了一定深度就必须返回。所以，只有你下去。”
他点头示意，那些白日还十分亲切的伙计，全部行动起来，给我拿来了一堆早就准备好的装备。
“潜水镜、氧气罩、护膝护腕、安全绳、防毒面具、冷光手电、头灯、防护服、登山镐。”
三易在旁清点了一下，让伙计继续拿上装备给我穿戴整齐，接着亲自给我换了一对滑水用的脚蹼，又在我的背包外挂了一双厚实的雨靴。
我皱眉，眼看身上的装备越来越齐全，心中某种异样的错位感再次浮现。
这里头大部分不像是入水需要的部件，倒像是攀岩用的。
石林掩埋在地层和积水中的那一部分，到底还有多么深长。
难道目前已经出现在地表、堪称入云接天的部分，依然只占了很小的比例吗？石柱发源的地方又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才会让迷藏的伪人们如此精心谋划。
他们此时的做派，让我感到自己似乎要前往地心之中，攀登水底之中珠穆朗玛峰的垂直倒影。
滑稽的是，现在除非我自己从几十米高的石柱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否则还真没有什么抗拒跑路的法子可用。
我低头望去，澄澈无比的积水十分恬静，只有那些还在反吐白色泥沙和断肢的坑洞是幽深的，望下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冷静说，那些伪人都皱眉看我，面色不善。
副手冷笑：“什么问题？你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我看看他，一如既往像看一个傻叉。
“你说得都很对，我也很识时务……但是，我不会游泳。”
我说，被某种极端的黑色幽默包围，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不知道吗？”
安静，长达十几秒钟的安静。
副手简直是被当头棒喝，所有深沉的心机城府全部卡住，有些手足无措看我，慢慢啊了一声。
“这么一看您指定会。精不精通另说，狗刨也比我强啊。”
我乐了，用力攥住了副手的胳膊。
发现这厮虽然唬人，但好像战五渣的体质还真不是装的。“那你陪我一起下水吧，送我到家门口，能多远就多远。就咱俩。”
副手愕然瞪我，脸色开始发绿。
望月
五分钟后, 我和副手穿戴整齐，从安全绳上被慢慢放下。
随着水波的晃动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副手几乎是憋了一口气, 完全无法理解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提议是图什么。
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道，废话, 谁叫我大概率只打得过你。
在他变成什么不可名状的小怪兽之前，我唯一能找到的优秀人质就剩他一个了。既然是合作, 总得让我有点安全感。总不能光让猴挨打不给猴吃肉吧。
三易和其他伙计倒是也想跟上, 但我无一例外全部拒绝。
理由也很充分：
谁也不能担保山魈们奇异的哀鸣还要维持多久, 上面总要留点好手随时准备支援警戒, 必要时刻以身做饵引走山魈的大部队。
况且在这个随时可能终止的仪式里, 就算山魈们再吃斋茹素、心地善良，恐怕也不介意顺手淹死几个深入老巢的无耻匪徒。
一两个人偷偷摸摸路过是一码事, 一群人新仇旧恨闯空门又是另外一回事。
能不惊动山魈们，就不要大张旗鼓。
至于副手, 那没办法，我还指望他狗刨送我一段路呢。作为必备的人形凫水工具, 实在是唯独节省不了他这个职务空缺。
副手看我说得似乎样样在理，脸色红了又白，有些古怪道：
“那你可以在各位猛男里随便挑个人, 不用特意点我。顾问你每逢怪事总是不太吉利的名头, 我还是听过的。都说碰见你再大的谋划都能给搞砸成烂摊子。”
我靠, 这是哪个王八蛋凭空污蔑我的清白。怎么还搞封建迷信的。
不过我又不傻，才不跟他争辩这种闲得蛋疼且大概率我会输的问题, 正色诧异道：
“你还有空聊天？下不下水干不干活了？干活还用人催吗？”
俨然一副万恶包工头嘴脸。
副手噎个正着，但也知道现在时间宝贵, 确实拖延不得。只得匆忙强调道，他只送我半程，剩下的路我要是不走，他宁可直接把我毙了。
我说是是是对对对，完全是敷衍着左耳进右耳出，只管死死拽住这货，厚着脸皮就道让他凫水的时候稳点，我刚受过伤怕晃晕了会吐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