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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太孙有个娃(11)

作者:云碑赋 阅读记录

“叫声阿姊听听。”

阿姊?

她还真说得出口。

谢沉书冷哼一声,收起目光正身环臂,差使起史云腴来,“白日少做些梦,快去给本……”谢沉书下意识想要自称那声本王,好在他的反映够快,立刻便改口道,“我换茶。”

舒缓的雨声滴滴砸落,史云腴并未听见他那句口误的话,却忽而俯身将茶壶放下,“想喝热茶自己去换,我还有事要做,不伺候了。”

“你这人真是无理——”

谢沉书不明所以,“不是你邀我出来喝茶的?”

史云腴在他的话音中走远。

谢沉书难以理解史云腴的奇怪心思,不禁腹诽:这人怎能翻脸比翻书还快?

草舍寂寥,此间随着史云腴的离去变得百无聊赖,谢沉书与两只昏睡的狼犬同坐,那半壶发凉的茶就在原地搁着。他漠然低眉看水洼激起涟漪,暂将与史云腴的纷杂放下,脑海中不禁翻涌起那些王都旧事来……

今岁前,太子病重,虽还能日常行走起居,却已是朝不保夕。

谢州庆苦心经营,跟信王这野心之臣斗了一辈子,到头来只差咫尺便能登上那胜者的帝王宝座,竟在此刻撒手人寰,又岂能心甘?所以,将谢沉书推上太孙之位,就成了他下的最后一步棋。

他死了,信王也绝不能独活。

然谢沉书自坐上这个位置开始,便清晰地知晓自己的使命,就是代替太子,完成他未成的功业。而太子的倚重,也绝非血缘至亲之情的宠爱,而是因为他有着别人没有的野心,以及方家的势力。

他最像他,却也最疏远他。

此番南下例巡,往昔都是太子亲自前往,今朝太子重病理应延后。

可谢沉书却以了结太子心愿为由,自请代其重走一次江南路。太子明了谢沉书此行目的为何,也深知现在是除掉信王的最佳时机。若是错过这一局,谢沉书不仅很难翻身,他的理想也将危矣。

于是乎,他就同谢沉书演了这场戏。获了老皇帝的恩准。

皇权之下,父子不谋而合,洛阳天罗已布,地网已设。谢沉书南下以身入局,只为予那贪心之人一击。

可意料之外的事,却是在混战四起后的走失。

他们本来的计划,应是太孙遇刺失踪,谢沉书到随州与安排好的人汇合。

谁成想,他竟不知怎的一路来了青霁山,累倒在了史云腴的草舍前。如此计划倒是进行的有条不紊,只是他倒真失踪了。

雨水顺着屋檐飘向门廊,谢沉书抬起头,竹节簪起的发髻上摇摇欲坠着他的愁绪。

他并不敢贸然离开这里,因为他不知山林之外会是怎样的风雨。

他只能赌,赌洛阳一切顺遂,赌舅舅的人能顺着自己做得标记找到这儿,赌自己没有成为弃子。

倏忽一瞬,有人自谢沉书身后走来,抽散了他的烦恼三千,髻上的青丝陡然如瀑落下。谢沉书茫然仰面,却与那张娇艳的美人脸撞了个正着,他方想出言,却被史云腴伸手按了下去。

“别动,往前看,我替你将发髻挽好。”

冰冷的掌心捧在他的两鬓,谢沉书却觉那样暖。史云腴的话似春风拨开他心中波澜。

往前看……

是啊,人是得往前看。

史云腴莞尔垂眸,收去与之接触的手掌,轻轻拢起了他的长发。

原来,她方才并非是赌气翻脸,而是在不经意瞥见谢沉书零落的碎发,与简陋的竹枝时,故意离去,想要为眼前人寻上一支适合他的木簪。

史云腴凝目于谢沉书的发顶,木梳跟着手掌的动作一寸寸落下,她看得出他的头发被养得极好。

只是……

“如此年少,怎么就生了白发呢?”史云腴自顾自地念叨。

谢沉书闻之不答。

他只言:“一根白发而已,拔了就好。”

史云腴对谢沉书的反应感到惊讶,这还是眼前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般沉静安然,甚至甘愿任其摆弄。史云腴小心捻起那根突兀的白发,沉声嘱咐:“那你忍着些。”

史云腴说罢手起手落,动作干脆利落。

谢沉书还未察觉分毫,她便已将那根白发随风,道是:“好了。”

谢沉书沉默无言,史云腴又静静为他挽起了发髻。

史云腴的手艺算不上精巧,但总归是比谢沉书随手拢的要好上不少。她瞧着他便是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矜贵之子。沦落到这般,真是叫人不免诧异。

待到将木簪插进发髻,史云腴起身拍了拍谢沉书的肩,“你扭过来让我瞧瞧。”

谢沉书却并未照办,“不必看了,如此就行。”

……行,不看就不看吧。

史云腴没再多言,她觉得就以他这般的长相,哪怕簪个木勺也好看。方才若不是她实在忍受不了谢沉书发髻凌乱,她才懒得多管,更别说亲自替他挽发。

思量间,阴云盖过黄昏,廊前风雨彼时更盛。

青翠的竹影晃晃东西,草舍门上的春花,也已散落满地。

史云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抱膝坐在谢沉书身后的空地,适才用过的桃木梳正别在她的腰间。

史云腴冷眼看风,倾耳听雨。

想来,大抵是孤独得太久,对陪伴的气息愈渐淡漠,史云腴此刻竟不觉谢沉书的存在是个多余。她只当他是个自远方而来探望的故友,与自己度过这春茶采摘前的寂寥。

这样就算是在某日分别,也不会抱憾。

彼时,将目光偏去春花满地,史云腴像故友那样问道:“这样好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