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意外吗?其实好像并不是特别意外。
说不意外吗?还是挺意外的。
更多的当然是惊喜。
她朝路星城走过去,自己都没注意到脚步快了好几倍。
“你怎么来了?”
“我怕打扰你考试,只敢现在来。”
其实问答根本牛头不对马嘴,陆玙是在问他怎么突然出现,路星城好像是在回答“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恰逢司机给陆玙打电话,陆玙有些慌乱地接过电话,原来是出入学校的各个通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只能麻烦她自己走到更空旷一点的地方去,然后再去陆明江订好庆功宴的餐厅。
路星城很自然地接过她比平时轻了不知道几个量级的包,然后等她把电话打完,才说:“我送你过去?”
“好。”陆玙说。
陆玙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潮汹涌”。
路走得很慢很慢,稍不留神就会撞上前面人的后背,胳膊很小幅度的动作都会碰到别人,在陆玙第三次被一个对答案对得无比兴奋的男生用胳膊肘捅了肩膀之后,路星城有点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把她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不忘和那个男生说:“同学,麻烦你动作小一点,你打到别人了。”
动作都做了,强势都强势了,又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样,回过头来跟陆玙说:“我怕别人再打到你。”
陆玙摇摇头,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腕:“没事,带我出去吧。”
路星城比她小一岁,严格意义上——用路星城自己的话说,是小八个月,但正值少年人抽枝拔节最快的时候,整个人高高大大,又因为运动比较多,个子高却不显骨感,反而很有力量,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T恤,偶尔因为被人碰到而绷起肩背时,可以看到肌肉曲线。
手上的触感也是温温热热的,不像陆玙自己常年凉手凉脚。
他整个人像行走的夏天。
路星城面对人群脸色有些不耐,回头和陆玙说话时却又是轻声细语的:“要喝水吗?我包里有。”
陆玙摇摇头:“我包里也有,暂时不用,怕直接被打翻。”
路星城笑了一下:“想喝的话也没事,翻了我会替你挡着的。”
说罢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挑了挑眉道:“就是走光的风险有点大。”
陆玙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人群确实很拥挤,周围确实很嘈杂,她不喜欢在这种环境里,从来都不喜欢。
可是身旁有这个人,让她希望这段路可以长一点。
再长一点。
来接考生的绝大多数都是家长,不少是一家几口齐上阵、一起簇拥着自己家辛苦了三年的宝贝嘘寒问暖,接风洗尘。
路星城接陆玙,乍一看其实是很惹眼很古怪的存在。
但一方面别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无法自拔,一方面陆玙觉得,挺正常的,挺好的。
好几天没有见过了。
其实也只是想见一见他罢了。
那路星城呢?
陆玙看着略前她一点替她挡开人群的人,在心里问。
那你呢?你是想见我吗。
*
把陆玙送到和司机约好上车的位置,路星城没多话,帮她把包放进座位里,然后跟她说:“走吧。”
陆玙道:“之后见。”
路星城笑:“好的。”
陆玙坐进车里,听司机师傅抱怨这一路堵得水泄不通,她拉下车窗,视线中全部是后视镜里目送他们远去的人。
意气风发、明亮张扬的少年。
高考结束,她挥手作别的不仅仅是三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辛苦,也不仅仅是一所学校。
还包括这个让她整个人生第一次知晓什么是动心滋味的人。
希望告别的时间来得再晚一点吧。
希望你忘记我的时刻来得再晚一点。
*
陆玙本来以为,名义上的庆功宴,只是陆明江叫上她一起在看上去比较能彰显他身份的餐厅,吃一顿华而不实的饭就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庆功宴还真是庆功宴。
陆明江叫来了很多亲朋好友,个个着正装,不少还带着自己家子女,陆玙到时他们正在谈笑,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陆明江看见她,喜笑颜开,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我们的主角之一到了!”
他过来迎接,旁人很合时宜地鼓掌称赞,仿佛迎凯旋的英雄。
陆玙却只觉得诡异。
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对大人微笑点头,然后对陆明江道:“爸。”
陆明江颇感慨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结束了就好了,结果不重要,爸爸也相信你不会差的。”
陆玙点头。
好像陆明江真的从来都是支持她相信她,对她百分百鼓励和爱那样。
刚结束高考的自然不止她一个,饭局上有几个还是一中的同学,虽然她不是特别认识,但是有点印象的。有个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说:“又是大美女学习又好,我们当然知道她啦!”
大人们被逗笑,陆明江更是面上有光。
餐厅是华丽的,饭菜是昂贵的,气氛是热烈的,这一切是和她无关的。
陆玙保持着一个礼貌但话少的形象,吃饭和回答旁边人问题的间隙,总觉得索然无味之余有点怅然若失。
如果这一天不用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该有多好呢。
如果是路星城和她一起从考场走回家就好了,有多远的路就说多久的话,到困倦为止,她多半不会困倦。
如果让她自己选择一个句号,这个句号应该是他的名字,而不是眼前这样虚伪客套的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虚实难分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