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恫断楼(5)

作者:昀里兀里 阅读记录

和槐里的猜测又一致了一分。

槐里自玄纪十年,清乐坊更名恫断楼,第一次面见皇上后,每月都会不定时被皇上召见一次。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如今的皇帝楚徽,却总是另有他想。

楚国近年来无战事,人民安乐,风调雨顺,经济往来富饶。

隅阳又是皇城,遍地都是脚踩黄金的贵人。

槐里手中的恫断楼原就是隅阳最出名的青楼,每年的收益也是惊人的可观。

楚徽惦记着巨额的收入,但又不可能直白的征收青楼的财产,

于是那年,年仅十二的槐里,被皇上以缅怀先帝楚昭,以及木竹的名义,征收清乐坊更名恫断楼交给了槐里掌管。

而每月一次的召见,说着体贴关怀的话,实则等着槐里递上的账目银票。

进门的前室没看到任何人,槐里呼吸急促了一瞬,步伐没有丝毫的迟疑,向后室走去。

楚徽一向很谨慎,哪怕是每月从自己这里收钱,也会由徐公公带着进门,聊上几句之后再由槐里和皇帝单独相处。

然而槐里很清楚,虽然是单独相处,室内的暗卫只会比头顶的房梁还多。

而上次见面却有些不同,皇帝拿了槐里的钱后,只说下次召见的时候不用带钱,人来即可。

槐里的猜测一直到走过穿堂,到了后室,见到了几分愁苦,坐在椅子上的皇帝,得到了再一次的肯定。

皇上有事,要单独和他说,应当是俩人唯一真正独处的一次。

槐里放缓动作上前准备跪拜,在楚徽挥手“免礼”的时候顺势站直道:“皇上。”

楚徽时年四十四,发丝间早已是多半的白发,眉头的皱纹三两,却也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哪怕每月都见面前人一面,槐里还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玄纪九年,小槐里十一岁。

先帝楚昭病逝后,本就名存实亡的后宫妃嫔被遣散,

清乐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讨论木竹的去处。

私下里被人叫‘野种’的槐里,每日都会偷偷站在顶层大钟旁的屋檐上望着红色宫墙的方向。

直到等来一场冬雨,马车上来了位宫里的公公,叫了清乐坊的鸨母带了位小工,接回了木竹断手还扭曲冻僵了的尸体。

鸨母带着小工骂声连连的将木竹尸体拖去城外荒山,刨了个浅坑掩埋。

那天夜里,小槐里伴着那场冬雨,泥泞糊满了脸,再被泪水和雨水冲刷干净。

徒手又将木竹的尸体刨了出来。

木竹的尸体小槐里是用火烧再埋葬的。

不只是没有钱买不起棺材,更是槐里和木竹原本有过的约定。

“爹!爹!程柿说他太爷爷死了,死了是去哪儿了啊。”三岁的小槐里抱着木竹的大腿,坐在地上边喘气边偷偷的把满头的汗水擦在大人的衣袍上。

“爹的小宝贝今天又和程柿玩啦,”木竹弯腰抱起一身灰尘的槐里,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以后不能再在程柿的面前提他的太爷爷了哦。”

小小的槐里歪着脑袋,不解的盯着一袭白衣的清乐坊头牌爹。

“死了呢,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会去天上住。”木竹用白色的衣袖擦拭小槐里灰扑扑的脸。

小槐里抱着木竹的脖子,阵阵困意袭来。“可是程柿的太爷爷被埋在地里了诶。他不去天上住吗?”

木竹拍着小槐里的背道:“太爷爷想先在地下住一段时间,再去天上。”

“我知道了,就像村口讨饭的李太婆,她想去天上住,所以她死了,她儿子用火把她送上天了。”小槐里的鼻尖环绕着木竹清淡的茶香,强撑着困意问:“那爹想去地下住还是天上住?”

木竹轻拍小槐里的手呆呆的愣在半空,“爹等我们宝贝长大了,就去天上住,天上能时时刻刻看到我的小槐里。”

小槐里困意朦胧地嘟囔道:“爹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

“好,那我们小槐里要记着,以后要是爹死了,就用火把爹烧了,然后再埋在地里,那样……”

-

“槐里,槐里。”

楚徽带着些许烦意的声音唤回了陷入回忆的槐里。

“陛下”槐里面色苍白了几分,躬身行礼

“坐”楚徽饮下茶杯中最后一口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继续道:“昨日没休息好?”

槐里放松衣袖里攥紧的手,血液回流让掌心多了些许火热。

“回陛下,昨日在外吃了点小食,夜间肠胃不适,睡的迟了几分。”

楚徽点点头,看着茶杯迟疑半分,“来人。”

楚徽的话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槐里的身侧,对着楚徽微微行礼。

“给朕带一壶茶进来,要小厨房的柴烧的,然后你们都撤。”黑影迟疑半秒,拿过空茶壶转身离开。

-

木竹的尸体是小槐里用山里捡的柴烧的。

完成木竹上天住的约定,也是槐里此生痛苦的又一开端。

木竹的尸体烧了多久小槐里已经记不清了。

雨水早已不再,槐里的脸被泥土糊住,再干裂,成了土块散落在脚边。

直到火堆熄灭,面前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残枝黑焦。

小槐里在木竹原本尸体肚子的方位,看到一个小小的圆形黑球,

黑球不到小槐里大半个拳头大,滚烫的热气散了很久,才被槐里拿在手上。

黑球表面或许是被烧黑的,轻轻摇晃,中间有东西晃动,是空心的。

黑球微小的裂缝被烧的粘合,小槐里每日夜晚用清乐坊饭堂的刀,偷偷磨了几个月才打开。